徽仪明明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与怨恨,那她为什么……
为什么会说他是孤身一个,为什么说他没有选择,为什么说他反抗不了,为什么,说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去理解他的困苦,体谅他的无助?
就这么爱他吗?
爱到即便自己被伤透了心,也情愿相信他的苦衷,为他开脱,说这不是他的错。
子徽仪简直要被这几句话击垮,他的心与魂都被彻底撕碎,整个人痛得无可复加,疼得几乎令他要昏厥。他死死扣着掌心,流出血也浑然不觉痛,只因此时他的身心都为另一种巨大的痛楚折磨。
他哀望着风临,于心中默默道:可是殿下,我从未背弃过您。
我也爱您,一如您如何爱我。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当初做了选择,此刻便不能,也无法回头。
他很清楚风临此刻的处境,作为一个“已死”的亲王,想要让她重新“活”过来,仅仅依靠皇夫皇子的承认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那位陛下的承认。
而在武皇已经亲笔定论的情况下,想再让她亲手推翻自己的前言,何其困难。
何况人本就是她下令杀的!
需要很多人,很多事,很多看似恰到好处的安排,才能为即将到来的那日筹备足够的筹码。才可能逼那些人承认,定安王“活”过来了。
为此,他们足足准备了一年。
缙王身边,也必须要有那么个人才行,所以他去了。
忍耐羞辱的理由从来都是那么简单。
因为她需要。
风临还站在他的面前,两只苍白的手举起又放下,她想抓他的双臂,最终却只轻轻扯住他一侧的衣角,用很低很平静的声音说:“过去的事,都不要提了。”
“现在我回来了。”
“你还要嫁她么?”
悲痛如巨浪扑来,将他淋了个透,他早已冰冷的身躯开始颤抖起来,殿外尖啸的风声如同他压抑的心声。
我不要嫁她!
我不要嫁她!
我不要嫁她我不要嫁她我不要嫁她!!
可您还需要踩着我血肉铺就的阶梯回来。
所以……
子徽仪强忍心脏的剧痛,额前隐有冷汗,说出的话像是气音,近乎是挤出了这几个字:“木已成舟。”
风临的双眼失神了片刻,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只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话已至此,多说何益?话说到这份上,她该转身就走的!
她本该转身就走的……可她没挪动脚。想听到什么回答?不知道,只是想问,就问了。
风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刺骨的愤恨又弥漫在她的眼眸,但她还像一个偏执不甘的人,对不愿接受的结果不停追问道:“我问你为什么?论情谊,你我年少相知,论旁的……她有什么是我不能给的?”
子徽仪只说:“殿下,覆水难收。”
风临喊道:“什么覆水!我和你怎么就成覆水了!”
子徽仪深深合目,再睁眼时,已换上了嘲讽的笑,“殿下,还不明白么?从圣旨降下的那刻起,我们就完了。而我,也很欢喜嫁给缙王。不然,我也不会如此逢迎她。”
一番话说完,风临眼神已发直,她的黑眸清晰倒影着子徽仪的笑脸,他每一个口型,风临都看得很清楚。
片刻后,风临松开了手,那块被攥骤的衣角就这样垂落回子徽仪身侧,如同一封飘落的决绝书,宣告了他们的终结。
风临站直了身子,重新现出那副冷笑,“是了,是了……我该明白的。你这样性子的人,除非你愿意。”
子徽仪强撑身形,咬唇不答。
风临平静的说:“话已尽,情亦绝。旧事自此断,明朝君赴新缘,吾往大路,再不纠缠。”
说罢她转身走向供桌,目光搜寻一圈,拿起了一壶酒,抓起酒杯,抬手斟了一杯酒,对着子徽仪举杯道,“还未贺你订婚之喜。”
子徽仪脸色惨白,连连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残忍至极的话,僵硬后退。
可风临不容许他回避,他退,她便快步上前,抬手将他推倒在地,而后抓住他的下巴,强行扳开,逼迫他张开嘴。
在子徽仪绝望的目光里,风临冷漠注视着他,轻笑着执杯,将酒倒入子徽仪口中,逼他喝下自己的贺酒。
每倒进一杯,风临便轻笑着说一句。
“一祝花月久长。”
“二祝金玉盈箱。”
“三祝高堂多贵子,岁岁常绕君膝旁。”
子徽仪痛苦地合上眼,吞咽着辛辣的酒水,无力地伸出流血的手,去推风临。然而无论他怎样抗拒,她还是逼他将这三杯酒尽数喝下了。
他还是喝了她的贺酒。
既然选择和那人在一起,她便能笑着贺。
贺他订婚,祝他与那人花月长久,子孙满堂。她将这狠毒的诅咒拌在酒里,逼他受下了。偏偏是她……
子徽仪此时只想死。
风临倒完这三杯酒,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手指轻轻拂过他痛苦合闭的双目,不知带着什么情绪,轻声说了一句话。
“直到这一刻,你还是没有泪啊。”
子徽仪骤然睁眼,却正见到风临起身,抬手将酒杯丢在地上,啪一声碎了。
冷清享殿中,风临身披黑氅,最后看了他一眼,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句:“走了。”
随后,她便真的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踏入门外纷飞的大雪之中。
子徽仪颤抖着从地上爬起,看着她的背影在视野中慢慢模糊,直至隐于昏沉的雪雾。
移开注视她的目光,他踉跄几步,站不稳的样子,脸色惨白无血色,伸手捂住心口,抖着唇喃喃念起两句话:“不计得失,不计荣辱……”
“不计得失,不计荣辱……不计得失,不计荣辱……”
子徽仪一遍遍念着,像在拿这话安慰自己,又像在拿这话提醒自己,逼迫自己。
该是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