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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落地了,但绝对不是糯唧唧的年糕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或者瓷盘碎裂的声音。
殷晗瞬间觉得还不如让三秒钟前她还在心疼的桂花年糕掉在地上算了。
店小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撞在了殷晗落座的桌子上,手上漂亮的接住了两碟菜肴,没有浪费粮食,只恰好撞落了殷晗放在桌上的明缜剑。
殷末箫赠予殷晗的他年轻时的佩剑,剑柄还系着殷夫人手编的红色平安结。
这店小二真是撞得好凑巧。
殷晗气结,急忙俯身拾起明缜,空门大露毫无防备的背影落入有心人的眼中,让他们确定了这是只误入的肥羊。
估计是哪家话本看多了、会两手拳脚功夫就溜出来的大小姐,女扮男装连身形都没乔装,腰还没门口那只大花瓶瓶颈粗。不说那镶着好大一颗石榴石的玉冠子,就看她那么宝贝的那把剑……
暗中观察的几人对视一眼,有了结论。
“对不住这位客官,小的不是有意的……”
店小二慌里慌张地冲直起身的人赔着笑,风里来雨里去磨砺的粗糙的脸挤成一朵菊花,眼中尽是掩不住的惶惶。
他用这样的演技骗过不少有良心的人,他有把握眼前这个公子装的女娇娥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面容姣好的人客哪怕心疼地轮着袖子从头到尾擦了好几遍放在膝头的佩剑,也只是无奈地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
“没事儿……没事儿。”
他做感恩戴德状千谢万谢地离开,回头对上同伙的眼色,便知道不急于一时。
依照对江湖人的惯例与姑娘们普遍偏甜的口味,店小二回头端上了一盅醪糟糯米丸子,放在待宰羔羊的右手边,淳朴的脸上现出歉意的笑:
“人客官抱歉哈,我送客官一份酒酿丸子,就当赔罪了。”
如果不是知道其中猫腻,殷晗很难防备这样一个看起来友善的百姓。
她重新把明缜挂回腰间,从此打算再不在吃饭的时候顺手解下。虽然这次是有意展现一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小白形象,然而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
殷夫人编的平安结都脏了一点点,沾到的还不止是灰尘。
殷晗都有些后悔自己看清了地缝里的东西。她举着筷子戳了戳劫后余生的年糕,软糯的米糕在金黄的桂花衬托下愈发洁白,可殷晗已经失了胃口。
她放下筷子,转用汤勺搅搅酒酿汤圆,红色的枸杞随着白色的醪糟在泥盅里打滚,边缘白透的小汤圆探头探脑地起伏。就在这时,殷晗察觉数道暗中观察的视线更炽烈三分。
哟嚯。
心中挑眉,殷晗放下汤勺。
目光冷却。
殷晗重新拿起汤勺。
目光回温。
殷晗再次放下汤勺……没有放下,她舀起一勺糯米丸举到嘴边,嘴皮都几乎要挨上汤勺了。
目光更加灼烧。
但殷晗又放下了。
这时她感觉自己后背都要被人盯穿了。
于是她自言自语:“有些烫啊,还是等段时间再吃吧。”
背后的目光彻底移开了。
试探出只有这后面端上的小汤圆加了料,本着节约与留存体力的心态,殷晗就着茶水,将桌上的两碟菜肴慢条斯理吃了个干净。
殷晗早已注意到店小二路过自己的频率越来越高,估摸着再不动这别开生面的饭后点心,后面的人就要抓狂了。
终于,在店小二僵着笑脸就要过来的时候,殷晗勉勉强强喝了两勺冷掉的汤水,遗憾道:
“好可惜,吃不下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三步开外把桌子都要擦秃噜皮的店小二听到。
他太阳穴上青筋一跳,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煞气,快步上前:
“客官这是你房间的钥匙,二楼左拐第三间,热水待会儿给您送上来!”
待灰色的身影转入二楼消失不见,堂中一直坐着的几人放下手中几乎要捏碎的茶杯,咬牙切齿。
“这娘们儿两道菜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磨叽!”
“还嫌烫,真是细皮嫩肉,就是不知道……嘿嘿。”
“老三老毛病又犯了!”
“嘿嘿嘿……那个药啊可好用了,哪怕就她喝的那两口,也保准她没走出第三步的力气!”
楼上消失的灰影突然又出现在楼梯口,楼下瞬间消声,沉默莫名。
殷晗探出个头,对小二喊道:“小二,麻烦先帮我端盆热水来!”
她怕晚上忙到没时间洗剑穗。
“好嘞好嘞,这就来——”
店小二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回应道,看见人又消失不见,他恶狠狠地转头对着自己的同伙低吼,
“闭嘴!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油灯下他的眉目皱成一团,不复平和,倒像是夜里的老鼠,黝黑的眼里凶光闪闪,骇得几人诺诺应声。
白瞎了个子,个个都是没脑子的。
店小二低声安排道:
“还是按老时间行动,管你们事后怎么闹腾,现在把你们的皮给我仔细了。”
“老二迷香别忘了放,老三你进门先把那剑拿到手,老四老五,你们带着麻袋守在门外,还是把人搬到地窖去,懂了吗?”
“是是,老大。”
我这算是钓鱼执法吗?
早吐了口中米酿的殷晗背靠着房门,听着楼下窸窣的动静让钥匙在手指上转圈。虽然这般打趣自己,她心里却是一片森寒。
这伙人,可真是熟练啊。除了刘娘子那可怜夫婿,这吃人的黑店,也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明明菜肴味道就不错,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