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茶肆里,对坐的一桌安静莫名。某种紧绷的气氛让店小二飞速地把东西放在桌上,结结巴巴说了句“客官慢用”后走得跟有狼在追一样。
晏逢舒给面前的茶杯满上一杯茶,放下茶壶时内力一运,将茶杯稳稳当当推向桌子对面。
像是尘封的密室终于被推开,滞涩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简许接住晏逢舒率先抛出的和解信号,还是没忍住:
“你就傻乎乎站在那里给人杀?”
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翠色的衣袖,晏逢舒道:“我有分寸。”
“晏逢舒!”
“嗯,我在。”
软绵绵的一拳打入棉花,简许撑起来的老虎架子霹雳哐当的散架,对面心仪的姑娘依旧是往常的模样,腰间层层白纱扎好狰狞的伤痕,让她能挺直脊背。
“……”月白衣衫的男子捏了捏自己的眉头,终究退步,“逢舒,在年节之前解决。”
无论是怎样的选择与结局,新年我们回教门。待鞭炮与烟火点燃,又是岁岁年年。
说是退步也只是退了一步。
相知数百年,心知简许不会再退,晏逢舒眨眨眼,承诺道:
“我答应。”
对视的两双眼眸同样漆黑,没坚持过十个吐息,就有一双慌张地错开了视线,盯住自己的茶杯: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就在这时,有两人牵着一匹马路过茶肆,交谈的声音顺风落入晏逢舒耳中。
“这马一直不吃东西……”
“……不好交代,再试试别的食物……”
她随意的看过去,就看见一匹无精打采的枣红色马,马驹背着马具,有一双浅棕色的眼睛。
等等……那个是!
只见马匹胸带上本该悬挂杏叶的位置,被人挂了一圈乱七八糟的陶瓷片儿,尽管可以看出主人努力地把形状往枫叶捏了,但稀碎的手法完全无法拯救破碎的结果——丑的奇形怪状。
晏逢舒还记得殷晗灰头土脸蹲在窖边结果端出这样一盘东西欲哭无泪的表情,还有同梯唐飞羽的冷嘲热讽:
“那套玲珑瓷你能烧出来全靠运气,怎么这就飘起来了?这弄的是什么?我记得你想烧的不是风铃吗?拿走拿走,别说是我教的,丢人。”
“那是小学妹烧的风铃?”
一直用余光关注晏逢舒的简许顺着关注之人的目光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两人对视一眼,放下茶钱,就向牵马的人走去。
“这马是七天前一位客人寄养在我们马行的。”
在金钱攻势下,牵马的两人很快就详细交代了那日的情况。
“大半夜那位姑娘敲开了我们马行的门,当时还下着雨,她很着急的样子,把自己快跑瘫的马寄养后就带着另一匹马离开了。”
简许与晏逢舒对视一眼,晏逢舒问道:
“那位姑娘腰间是不是有一柄朱红鞘的剑,剑柄是乌木的?”
“对对对,两位认识那位姑娘?”
“我们师出同门,你们还记得她往离开的方向吗?”
果然是殷晗。
确定了心中的猜测,简许抢在晏逢舒之前问道。
“往西南去了。对了这位公子,既然你们是同门,这马……”
牵马的人看了一眼同伙,同伙接上话道:
“我们带它跑了几个草场,但这马一直不肯吃东西,这样下去饿死我们没法交代啊。二位既然认识那位姑娘,不如带着马一道去找,也许见着主人它就肯进食了。”
“有道理。”
见简许爽快的接过缰绳,两人松了一口气,离开前同伙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对了,那姑娘叫它红枣。”
晏逢舒目光沉重:“西南方,殷晗是在往她家赶。”
“放心不下就去看看,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图个心安,没事儿的话也能蹭个饭。”简许口头上这样说着,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你去。”
但晏逢舒思索片刻后拿过简许手中的缰绳,回答道。
念头一转就明白了晏逢舒的顾忌,简许也不纠结:“是我欠考虑了,小学妹太脆,被你的恩仇旋涡碰一碰都得碎。红枣交你照顾,扛着它跑太丢脸。”
“我觉得那个画面不错,你扛走吧。”
“免了再见不送!”
“哈,”晏逢舒轻笑出声,“一路顺风。”
这样说着,她突然看见面前的人侧过脸,也错开她的视线,惯带笑意的唇抿出紧张的弧度——
“我很快回来,你等我。还有……小心。”
晏逢舒直直盯着同梯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侧脸,唇角笑意加深:
“看在这次你救了我一次的份上,等你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侧过去的头豁然扭了回来,简许想也不想:
“我先提!我想听你吹碧海潮生曲!”
晏逢舒转头牵着红枣就走,简许不明所以:“诶有必要走那么快吗?等等你说了你会答应的!”
“我!答!应!”
对着晏逢舒不知为何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简许摸不着头脑,又念着小学妹那边的麻烦事,只得仄仄化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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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来的那么晚!我恨你——”
“爹,娘,朱朱,还有夫子——你为什么没来,都怪你——”
殷晗任由怀中紧抱住的小孩扑腾的拳脚砸在自己后背,也不管数日前客栈挨了刀的伤口因赶路与击打重新迸裂,只是用力把张楠的头按在肩窝,不让他直视光明。
等到进了昔日后山的秘密山洞,她抱着张楠靠着岩壁坐下,随手撕下袖口的布条蒙在张楠眼上,开口发出的声音如同吞了碳般沙哑:
“……我给你弄点吃的,布条不要取,不然眼睛会坏。嘶——”
张楠狠狠一口咬在殷晗肩头。
还真是……属小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