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逢舒没想到再碰到她的小学妹会是这样的场景。
彼时她和被殷晗赶回来已有半月的简许刚刚解决她仇人徒弟——好吧现在也是她敌人——的新一波攻击,两人正站在他雇佣杀手的地方用钱贿赂老板说出他知道的消息,长驱直入的小学妹就“碰”一声踢开了他们刚刚关上的门。
然后和学长学姐面面相觑。
殷晗若无其事地收回脚,将散落在额前的一缕长发别回耳后,就像刚才抓狂的不是她一样:
“呀,好巧,你们也来找这里的老板吗?”
老板几乎要痛哭流涕了。
“卫展太能逃了,”
得到情报的三人组坐在茶铺里时,殷晗将二十九根包在手帕里的银针展示给学长学姐,
“手段层出不穷,阴险顽强,无所不用其极。指甲缝里、头发里、嘴里都藏着毒针。我追了他十三天,他还能抽出时间雇七个杀手组织找我麻烦。”
简许觉得小学妹也很有韧性:“你从……我们分开的信驿在十三天一路追杀他到了两千里之外的东陵?”
“准确来说,还先花了两天把他从藏身之地揪出来。”
信驿的掌柜出卖卫展的速度快到让殷晗惊叹,而用掌柜的话来说就是卫展坏了规矩。
卫展,那个在卫无私冠礼上给她带过路的人,她以为是死在她手上用七煞拳的蒙面人,但实际上是脱走的刀剑客。
会易容与缩骨的人也是卫展,他在卫府做侍卫的时候用的是同伙的脸,利用缩骨术改变自己特征明显的身形——这点在她追杀的过程中确认了,介于卫展没有放弃尝试用不同身份接近暗杀她。
卫展在她送卫无私回法门的期间一直跟在她后面,或者提前到法门蹲守她。他在卫家蛰伏多年,自然知道卫无私在法门求学,也因为她与卫无私的见面知道她同出法门。
相较于卫无私,卫展更恨的是救了卫无私、杀了他同伙的殷晗。提醒刘娘子找上她的人也是卫展,殷晗在信驿寄信时他正站在内室。
他可能想借着殷晗处理黑店的人时偷袭,但他实力着实不及殷晗,于是顺势让殷晗觉得他跟黑店的人是同一伙的,杀店小二是为了杀人灭口。
再然后……他劫了殷晗的家书,将对殷晗的仇恨报复在无辜者身上。
从这一刻起,卫无私仅存的仇人就变成了殷晗不会拱手他人的目标。
在知道真相后的夜晚里,殷晗无数次质问自己如果知道这个结果,她还会冲上去救下卫无私吗?
——错的不是你,是卫展,你没有做错。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会救卫无私的。
——你能把过错全部推到卫展身上吗?如果你伪装的更谨慎些,如果你没有耽搁时间去文霓家乡,如果你在有预感的那天晚上没有停下回家的脚步,那么一切都还能挽救。楠楠合该恨你。
如果我把凶手带到他面前,他是不是就能,稍微少恨我一点点?
“你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
晏逢舒打量着对面的人,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事实上很早之前,打坐就已经代替了殷晗大部分睡眠。
晏逢舒也有过这样一段漫长难捱的日子,所以她没有劝殷晗,只是将手按在学妹肩膀上,用自己浑厚的内力洗涤她损耗过度的筋骨。
殷晗功体阳正属火,晏逢舒则是水属功体。如果殷末箫的内力让殷晗觉得像是在晒太阳的话,那么晏逢舒给殷晗的感觉就是夏天踩在青石板上流淌的溪流里,至于简许——好吧,像是躺在荷花从里睡大觉。
知道学长怀里还揣着那盏荷花命灯的殷晗从自己的事里拔出来,询问收手坐回的学姐:“晏学姐的事情呢?快解决了吗?”
“年前能处理,你应该也能在那之前抓到卫展,到时候我们一道回教门。”
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的简许突然撑起身子,对殷晗洋洋得意道:“逢舒答应了要给我吹笛子,殷晗你可有耳福了,感谢我吧。”
感谢你什么?殷晗看着晏逢舒脸色突然黑下来,突然明白过来,恨不得踹简许两脚。
感谢你带我去做电灯泡吗!!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在桌子下踢了学长一脚:“你没救了。”
学姐冷笑一声。
比跌落谷底更惨的是当你以为一切不能更糟糕的时候,命运会告诉你这才哪到哪呢。
苦境的天气从来都格外应景,该下雨的时候不含糊,活脱脱给人制造氛围。而殷晗已经没有思索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的力气了,她随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背着晏逢舒跌跌撞撞穿过树林去寻找她一根筋的学长。
晏逢舒努力把殷晗往她的恩仇外摘了,但谁也没想到她的恩怨能跟殷晗的恩怨搅和在一起。
罪魁祸首在一刻钟前被殷晗从背后划开了喉咙,死前仍是对殷晗哈哈大笑:
“你杀了一个,救了两个,而我让你百倍奉还。哈哈哈,亏的是谁!亏的是谁!”
殷晗没理他,利落地割开卫展的喉咙,转头背起紧闭双眼的晏逢舒一路狂奔。
卫展用一个农家的姑娘乔做她引学姐单刀入彀,而那姑娘早就被他抹了脖子,晏逢舒也被尸体口中含的一口毒暗算。赶来的殷晗辨不出晏逢舒中了什么毒,她只能去找简许。
“学姐、学姐……”殷晗呼唤着背后的人,“你答应简许的事儿还没做呢,你不是想做教祖的开门弟子么……学姐,求你了,别睡。”
她的话哽在喉头:“你是先天高手诶,给、给那么一个活了不到你年龄零头的臭小子骗了就算了。如果还栽了,你甘心吗?”
晏逢舒却是如坠梦中。
『那就有劳大小姐了。』
她已经记不清面容的男子低下头让晏家小姐能够踮起脚把丁香编的花环带在自己头上,说这话的时候嘴边还带着笑。
树是绿的,水是蓝的,风也和软。她年少时心系的人在初夏的阳光里,让晏逢舒头晕目眩。
她像是第三个人在旁观这画面。
看着绿树红花烧成灰,看着一腔情谊喂了狗,看她改了名字投入法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