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的脸色。
这个味道……
她端起冷掉的茶水送到嘴边,唇接触杯沿的刹那,味觉的记忆卷上来。
她是没喝过——没喝过热的。
那是什么时候她喝过这样独特的冷茶?殷晗闭上眼,唤起记忆。
赫颜开宇称帝后一个月左右,王朝这庞大的机器开始稳定运作,前朝人才济济,空空荡荡的后朝便成了各家使力的地方。早朝时御史提议了选秀,众臣附和,赫颜开宇没给准话,早朝后却留了韩愔片刻。
于是就近的重阳节,女相广发请帖,明面上是邀请各家闺秀登山赏菊,实际上无人不明女相是为新帝掌眼。
于是争奇斗艳,千娇百媚的女眷艳过遍野的菊花,叫人不知是该赏花,还是该赏人。山顶的飞瑶亭里,女相独坐,分布各处的耳目上报的信息由织潼筛选,再呈给自家老师。
“第一关最基本的琴棋书画筛了三成,老师你第二关还考天文地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织潼将抄录的名单交给殷晗,
“虽然第二关也能选择武艺,也不是花拳绣腿能过关的。最后的叩心关目前只有荼家小姐过了。啊,人来了。”
远处山径走来的正是荼妙旋,依旧一身水碧的衣衫。殷晗也猜是她,无论是依凭荼妙旋本身的才学,亦或是她对赫颜开宇的情谊,她都会是第一个登上飞瑶亭的人。
……但不会是唯一一个。
赫颜开宇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殷晗不认为荼妙旋想不到,但对面的姑娘仍然暗淡了眼神,落座在殷晗对面。
织潼将准备好的茶具放在荼妙旋面前,荼妙旋有随身携带茶叶的习惯不是秘密,殷晗知道她习惯在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沏上一壶。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吗?三沸后的井水,军师、不丞相的习惯一如当初。”
荼妙旋笑言一句,阻止了织潼将茶壶放上炉火。她从茶壶倒了一杯纯水,品尝了一口后,再从锦囊里选出合适的茶叶,
“平日煮茶,山水为上,附庸风雅的话,雪水与无根水也不差。丞相何故偏爱井水?”
因为这里面井水最干净,如果可以,请再用现代科技消毒一下谢谢。
殷晗在韩愔的壳子下这样想着,韩愔的话却稳重:
“井随军行,比易下毒的江河之水安全,喝习惯了。”
“也是。丞相,请。”
这是一杯冷茶,但其芬芳却不受温度限制,飘溢而出。殷晗心思不在茶上,一饮而尽:
“荼家的茶名副其实,荼家小姐更是才貌双全。若有一个一生一世的知心人,必是神仙眷侣。”
荼妙旋给自己也添上一杯,将余茶浇在白兔茶宠身上,自问自答:
“丞相可知此茶何来?此茶幼时与一般茶树无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数次移植到不同品种的树木上。”
“当茶树选定一种树木作为母木后,历经三年荣枯,根系与母木不分彼此,表面便会枯萎,只剩根茎与母木共存。直到母木自然死亡,深埋土壤的根系才会再度萌发,仅一夜后枯萎。结出的茶叶风味因母木一生的状态而各异,可以说每一株都独一无二。”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殷晗且听着,静待荼妙旋的后文。
“茶之始,其字为荼。荼家以茶叶起家,而数以百计的茶叶品种中,这是妙旋最爱的。”
荼妙旋注视着杯中碧色的茶水,
“丞相准备的茶具是陶瓷,其实用母木制成的茶具,饮用这种茶是最妙的。至于妙在何处,丞相容妙旋卖个关子。”
她心意已定,殷晗再无可劝,织潼顺势呈上笔墨。殷晗注视着宣纸上早已书写好的人选名单,在排在第二的荼妙旋名前添了一字:
“那臣祝娘娘,得偿所愿。”
是了,是荼妙旋得“茶”作为封号的时候,为四妃之首,但不是皇后。
赫颜开宇选择的皇后,不是跟随他若久的荼妙旋,而是辛家此代唯一的后嗣,体弱多病的辛半梵。辛皇后病逝前未留下子嗣,辛家也早已淹没在皇朝的历史中。至于残留的势力,殷晗知道赫颜开宇没有浪费。
她又跑了一趟荼府,从那楠木盒子里面刮了一点木屑。甫接触母木,碧澄的冷茶化作如夕阳般的血红,此时无论是浓苦还是芬芳的气味都不见去,只剩盏中木屑沉底、有色无味的茶汤。
入口不再是茶叶的滋味,倒像是吃了一嘴液体楠木。殷晗觉得这啃树的感觉十分新奇,又喝了两口,感觉自己变成了喝树汁的蝉。
不过三次变味,最终是母木的味道……
殷晗将这味道奇特的茶水饮尽,为自己定下了两个调查方向。
与此同时,远在青石。
被派来治水的丞相还未到,但先遣的部分粮草与人员已经就位。大部分受灾群众已被迁移至高山之地,被士兵们替换下的侠士们聚在一起,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莫沧桑没有跟其他人窝在一起,她披着蓑衣,随士兵一起推着粮车冒雨逐个分发食物。
简易搭建的板房里难民挨挨挤挤,有一部分她救过,更多的是莫沧桑没见过的。有人握住莫沧桑的手道谢,她不太习惯别人的接触,却也没主动挣脱。
粮车在泥地留下的车辙越来越浅,莫沧桑一行人离主山头也越来越远。泥土的湿腥与水臭在很大程度上干扰了嗅觉,但血腥味总是不同的。
那是铭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味道,彰显着危险、狩猎与血性。
捕捉到这种味道的同时,莫沧桑袖中飞刀滑入手掌,她喝到:
“谁!”
跟她一路的士兵被吓了一跳,几人也是拔刀出鞘,对着四周警惕万分,静默的黄昏却是除了不停歇的雨外无任何动静。
莫沧桑没让他们跟着,自己一人进入了树林。她绷着神经,循着味道来到一棵树下。她抬头,看见与通缉令上一样的脸——
荼才哲,青石的知府。
只不过如今吊在树上,已经成了死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