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桐荒唐地笑出声。“王爷,你我应是第一次照面。”
“非也,本王方才说了,丝桐姑娘乃昭京第一斫琴师,本王对姑娘已是倾慕已久。”
朱明烟换了称呼,压迫感更甚。
“不知王爷从何处听来的第一,若真是第一,小女也不至于落魄到此种地步。”她随手一指茅椽蓬牖,“更何况婚姻乃大事岂能儿戏,小女身份卑微是万分不配,王爷请回吧!”
朱明烟不为所动:“姑娘莫要妄自菲薄,配与不配不是姑娘说了算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男人有着一副标准习武之人的身材,气质和善,再加上眉心一颗黑痣,颇有佛相。
只是丝桐从不轻信面相,她见过太多面容和善下一秒直取人命的。
“王爷,聘礼已到。”
“这位是我的护卫,守君。”朱明烟对丝桐介绍,然后对守君说,“让他们进来吧。”
一排排穿得喜庆红衣的人或挑着、或抱着一个个包装精美聘礼匣子进来,紫玉珊瑚、琉璃银器、布匹锦帛……丝桐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奢靡贵物,不一会儿,这间铺屋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丝桐一张脸阴得可怕,她深吸一口气道:“小女不答应,请王爷带着这些一并回去!”
朱明烟轻笑:“不急。姑娘再好好想想,本王日后再过来。”
晨光倾泻而下,朱明烟面朝门口,背对着丝桐,他扭过半张脸,光映出他侧颜轮廓。
只听他用平淡带着冷酷的语气语重心长道:“姑娘定要好好想想,就当是,为了自己。”
只一个眼神,强大的压迫便朝丝桐排山倒海地袭来。
等朱明烟走后,压迫才旋即消散。丝桐身形微晃,一屁股坐回屋角的凳子上,四周琳琅满目的珠宝晃得她眼晕头痛。
她只是一个老老实实制琴为生的斫琴师,怎么还会摊上这种强买强卖的事?
说什么倾慕已久,信他鬼话的才是大傻子!
他定有什么目的,只是无从得知。
丝桐是想骂又不知从何骂起,她蜷缩起上身,十指插入发间,小脸皱成个十八褶的包子。
“居然还威胁我……” 她最恨别人威胁她!真是可笑,他以为她会怕么,忽然间,丝桐起身猛一拍桌,喝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逃走她可是行家!
只是……
丝桐望向给刘家的琴,她得把货交了,余款结清才行。
外面太阳高挂,不热却很是刺眼。
丝桐左肩背着古琴,右肩挎着全部重要家当的包袱,十分警惕地行走在巷道里。
她本以为明烟会安排人监视他,可都走了这么远,也没见动静,怕是他就不认为她有胆量逃跑。
丝桐有些五味杂陈。
胆小,文静,这些印象天然地烙刻在女子身上,她也早已习惯被人看轻,也因为如此,她经常会做出一些使别人大吃一惊的举动。
她得意让别人意想不到,然而在内心深处其实希望所有人习以为常。她没有能力去和传统意识抗衡。这让她曾一度深感无力,到后来,她也无所谓了,只想着吃好喝好,过点舒服日子,了却一生。
不曾想如今,连舒服都难。
丝桐郁闷地加快脚步,到了刘家,顺利拿到余下款项,刘老夫人还问她背着包袱去哪,被她搪塞过去。之后,她便径直往城门处走去。
城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丝桐背着包袱,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子,穿梭于忙碌的人群中。
她很顺利地就出来了。
昭京城外的草泥香气充盈鼻腔,丝桐恋恋不舍地回看一眼已待五年的昭京城。
许她命好,遇见的人却很是心善,像是街东头的张大姐两口子。昭京物价高,带的盘缠也很快花光,她甚至到了食不果腹,只好去大街捡剩吃度日,还是张大姐两口子经常给她一些早上刚做好的小包子,丝桐知恩,送还一些小玩意给张大姐的孩子。
因此纵使事业受阻,她依旧很喜欢这个地方,想着就此结束流浪生活,可没想到世事弄人,踌躇满志却落个飞来横祸,灰溜溜逃跑的下场。
她放眼望去,宽阔的官道劈开东西两个方向,好似没有尽头,偌大的天地,竟不知往东还是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