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商贾之家,因体弱多病,在儿子五岁时过世,一晃八年过去,他们的儿子已长成十三岁的少年了。平时戴怀山既当爹又当娘,把儿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这回则把他留在漳浦老宅照看祖母。妻子过世后,想着孩子还小,戴怀山也有过续弦的想法,可是相看了几家,都不甚满意,加之生意忙碌,一拖便拖到现在。 早年妻子在世时,做主将陪嫁的婢女花棠为他纳做妾室,第二年花棠诞下一女,现今也有九岁了。这些年一直是花棠在打理漳浦老宅,身边这个春意是他于两年前买的。贫寒人家的女子,因战乱流离失所,家人狠心将她卖与青楼,她抵死不从,从楼上一跃而下,刚巧砸在他的马车上。他将人救起,得知她的遭遇后,便给她家人一笔钱,买下了她。后来有一晚他酒醉归来,稀里糊涂地就要了她,于是便也纳为妾室,给她个名分。 用过晚膳,戴怀山去了前院。婢女们进来收拾桌面,春意走到廊下,望着夜色里乌沉沉的前院屋檐发呆。她以为夫君今夜会歇在她房中,一早就命人换了被褥、顶账,屋里熏上了夫君喜爱的香,去花园剪花枝插瓶,在嬷嬷的指点下插了半晌,挑了几瓶比较满意的搁在桌架上,晚膳让厨子做了夫君爱吃的饭菜……忙活了一整天,结果夫君回来,他们话都没说上几句,他吃罢饭就起身去了前院,一句交代也无,想来是不会去她那安置了。 春意眸中尽是落寞之色,她能嫁入戴家,为夫君所护,于她而言,已是掉进了福窝里。可这两年她发现,无论她再尽心尽力的服侍,似乎也无法与夫君变得亲近起来。她学识字,学礼仪,学琴棋书画,很努力的改变自己,然而去年得见夫君的另一位妾室花棠,才知自己与其差距有多远,便是努力一辈子怕也赶不上。 那花棠,原也不过是一媵婢,却得夫君信任,让她掌管老宅中馈,据说漳浦的庄子、铺面也都是她在帮着管理,她与夫君之间有许多话题可谈。哪像她?除了伺候人,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帮不上。 要是能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就好了,她想。这样她在戴家才能立稳脚跟,不然如她这般蠢笨,过不了几年,青春逝,朱颜改,被夫君所嫌,以后只能孤独老死在四方小院里。 回到房中,再看里外的布置,春意心里说不出的沮丧。她正对镜卸着头面,见贴身服侍的婢女玉灵进来了,忙转身看向她,问她事情办得如何了。 玉灵近前回禀道:“娘子放心吧,都办妥了。张管事看在娘子的面上,没把你那侄儿赶走,说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下次若再犯,除非家主出面,谁说情也无用了。” 春意烦闷的闭了闭眼,把手中的簪子扔进妆奁盒内。她这个侄儿在乡下时就爱偷鸡摸狗,若非她兄嫂苦求,她是百千个不愿意帮他谋份工做的。如今将他安排进药铺里做学徒,盼着他能学点好,谁料他竟偷拿铺子里的药材倒卖,被逮个正着。原本是要将其扭送官衙的,管事知其同她的关系,便先通知了她。她不便出门,只能派玉灵代为前去传话,给了那管事些许好处,这才算摆平了。 下次他若再犯,人家就是打死他,她也不会管了。春意恨恨的想,当初兄嫂把她卖给青楼,就是因这个侄儿闯下了大祸,需用她的卖身钱去填窟窿。她早就对兄嫂一家冷了情义,奈何母亲由兄嫂赡养着,她又不能断得彻底。 “我母亲的病可好些了?”春意忧心忡忡的问道。 玉灵迟疑了下,道:“婢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可是我那兄嫂又拿母亲的病来讹我?”春意说着,眼里泛起泪光。 “娘子既都晓得,为何还要一而再的心软?婢子听你的吩咐,带着郎中上门去,你的兄嫂只管问婢子要去了银钱,并不让郎中进门看诊,说已请郎中看过了,再看也是浪费。”玉灵愤然说道。 春意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都不觉得疼。她母亲身体一向不好,当初夫君给了家里一笔钱,其实足够兄嫂置下田宅,若老实经营,怎会无钱为母亲医治?自打她进了戴家,兄嫂就时常算计她的月例,后面被夫君收了房,兄嫂更是把她当摇钱树一般。她不是没想过把母亲接出来,可母亲不知被兄嫂灌了什么迷药,非但不肯离开,还劝她多帮衬些家里。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娘子何不同家主说了,让家主出面解决?”玉灵说道。 春意摇摇头,夫君原本就看不上她,她家中的那些糟心烂事她不想说给夫君听,免得更被看轻。兄嫂无非贪图些小钱,只要他们不苛待母亲,她给便是了,能拖一时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