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在房里做了一天活的两个女人到院子里来伸伸懒腰、透透气,便看到锦源把那张方桌战利品似地摆在院子当中,桌面闪着光,好像等着谁去夸一夸它似的。
最先赞不绝口的自然是丰收了,一块淳朴的原木可以变成如今精巧的家具,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魔法般的存在。虽然她亲眼看着锦源把木头刨平、拼接、雕刻的每一步,但是看到成品还是连连地赞个不住。
锦源虽然早就等着她来夸了,但是面对此人疾风骤雨般的赞美,还是不由得红了脸,既高兴又不好意思。
锦大娘一旁笑他:“哎呀,得亏是丰儿画的花样子,你这活才做得这样快!”搞得锦源脸更红了。
桌子四边锦源还雕了花,梅兰竹菊四君子,看着颇为雅致。但原本锦源可没打算做这个花活。
当时锦大娘嫌那桌子粗笨不好看,让锦源弄些花纹装饰装饰,锦源觉得麻烦又没用,母子争论了一番。等到晚上锦大娘吃饭的时候又提起了,丰收一听,自告奋勇要帮忙设计花样,倒让锦源没话说了。
丰收就问两人喜欢什么花,锦大娘说喜欢梅花,锦源说喜欢兰花,过世的公公酷爱菊花。丰收便笑称自己爱竹子,“我喜欢竹子,又能帮我捕鱼,又能做香喷喷的竹筒饭。哈哈,咱们家里凑齐了四君子了。”于是当晚画好了花样,锦源一言不发地拿着工具就去干活了。
经过两天的精雕细琢,这才有了这张漂亮的四君子桌。
锦大娘挽着丰收的臂弯笑道:“哎,有了丰收才有这样漂亮的桌子呦!讨这么个儿媳是我的福气嘞!”
丰收并不知道锦源和锦大娘曾经意见不同,不然她此刻就该心中响起警铃,听得出婆婆这是拿她做由头,讲酸话来刺激儿子的。她因为不知道,还傻乎乎地看着锦源脸红,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看着小两口,一个含羞带臊,一个得意洋洋,锦大娘嘴里真就咂么出酸味来了。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一类的俗语就按不住地从她心里冒出来。要是老太太读过后世神书《红楼梦》,此刻准要学着黛玉说上一句:“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
锦大娘虽然心里倒醋,但是她做出来的饭菜非但不酸而是越发的喷香。三个人一如往日挤在炕上的小桌旁吃饭。锦大娘笑道:“今天估计是最后一次挤在这里吃饭了,以后你们两个也都可以把胳膊腿伸展开了。”说着,锦大娘慈爱地给两人都夹了菜。
丰收谢过婆婆,却没像往常一样说些俏皮话逗大家开心,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锦大娘瞧她魂不守舍,不由得笑道:“丰儿是不是累了?一整天盯着针线,其实比下地干活劳神得多了。”
丰收刚摇头说不累,锦源在一旁接过话来道:“说书的秋老头昨个就到咱们村里来了,妈,明天让丰收陪着你去看看吧,一年到头也该休息休息。”
锦大娘本想说秋老头的故事她都听烂了,不必再去白送钱,但看了丰收一眼,她又止住了,点头说道:“也行,反正手头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丰收啊,明天就辛苦你陪着我这瘸老婆子出去一趟吧!”
听说有新项目,丰收来了兴趣,缠着锦源打听那秋老头到底何许人也。
锦源挠挠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想道:“他是咱们这一带挺有名气的老艺人了,逢年过节的他都要来的。“
锦大娘扑哧一笑,“统共就他一个人,还论什么名气。”
一瞬间,丰收就体会到了他们村的文化娱乐业是多么的落后。带着喜忧参半的心情,第二天早上丰收和跟着锦大娘出门听书去了。
锦大娘是难得出门的,村里的男女老少见了她都挺热情地打个招呼。
锦大娘的心情也格外地好,胳膊紧紧地抱着丰收的手,逢人就笑着说:“你好啊,我?我好着呢!这不是跟着丰儿听书来了嘛!我这个儿媳妇孝顺啊,亲女儿也没这样暖心窝子的!”
逢人就要这样大喇叭一样的宣传一番,倒是把旁边的丰收说得脸红了。
之所以锦大娘如此高兴,倒是要从昨晚说起。他们三人吃罢了晚饭,收拾妥当,转眼到了要歇息的时候,丰收抱着她新得的棉被褥跑来锦大娘的房里。
锦大娘还没问,丰收二话不说就把被褥给锦大娘铺上了。丰收笑着跟她说:“娘,这一床软和,今天孙嫂子给我送来的。您来试试舒服不?”
锦大娘被丰收搀着坐上了床,她当然知道孙寡妇来给丰收送东西的事情,手摩挲着柔软的棉被边缘,半欣慰半心疼地对丰收说:“你自己的东西就自己留着,不用啥好的都往我这儿送。”
丰收笑道:“我不是想着睡软和点对您腿脚好嘛!一床被褥而已,算什么好东西呀。”
说着她又忙忙活活地跑出去端热水,张罗让锦大娘泡脚。
丰收自己就有泡脚的习惯,原来在现代每天上完班褪下一身精致但拘束的通勤装备,换上宽松的睡衣,她就整上一大壶热水一边玩手机一边泡脚。水凉了就拿起水壶再添点,直到水盆里的水快要溢出来为止。盆里再加点艾草之类的中药包,带着草药香气的水雾氤氲而起,带走一天的疲惫。
所以到了这儿,本来就是要搞养生的丰收当然不会放弃这个项目。锦大娘腿脚不好,丰收自然而然也要拉着她一起泡脚,还帮着给她做一些按摩,希望可以改善她腿部不适。
锦大娘自然觉得这儿媳挺孝顺,自打她来了,炕烧得比以前暖,晚上还陪着她说话按摩,不过这个程度也就只到满意喜欢。
今儿晚上坐在暖和柔软的被褥上这心里就升腾出不一样异样感,酸酸的,却也暖暖的。
等丰收走了,锦大娘独个躺在炕上,不自觉一串眼泪从她眼角滑下来,窜到鬓角和枕头里,静默地消失了。
永远忘不掉的那个恐怖的黑夜,逃难的路上摔断了腿,丈夫抱着她一路跑出来。从此重伤的腿落下残疾,好在还有丈夫日日在身边守护,那样的温柔缱绻,无处不在地体贴她。
锦大娘那会儿是万想不到说要照顾她一生的丈夫会走得那么突然,没有了贴心人又该如何的凄凉。但是事儿真的来了,她反而格外的坚强,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