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最后一缕缝隙中消失，刚才平平无奇的花园也揭下了神秘面纱。
上空流动的五芒星若隐若现，星光化作萤火虫漫不经心飞旋，引得四周墙壁上花草树木肆意舒展，发出盈盈的暖光，与桌上堆满了的亮晶晶宝石糖果交相辉映。
轻柔典雅的音乐响起，全场蜂蜜蜡烛和南瓜灯也随之明灭。
盛装出席的生灵们在气氛的烘托下逐渐欢乐起来。
甚至有宾客翩翩起舞，精致的大裙摆宛若怒放的花蕾，愈发显得伊希斯和都旺桉衣服日常普通。
毕竟谁能想到名义上的茶话会，会举办的如同舞会一样。
都旺桉不自在地抿抿唇，见伊希斯在和大树奶奶聊天，就将目光转向穿了身铆钉皮衣的贺亦柳：“我们穿成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显得对别人不尊重。
“不会，随便穿，无人在意，瞧见没，后面还有半裸的大卫。”
都旺桉顺着贺亦柳的视线看去，透过盆盆圆叶绿植的空隙，果然看见了一个，不，是一群形态各异的，石头和雕像，正在围观中享受地摆着pose。
“他们的口号是——我们本身就是艺术。酷~ ”
贺亦柳说着说着扔了块闪闪发光的糖给他，自己挖了勺鹅肝酱配酥饼吃得津津有味。
确实，酷~
如果忽视大卫紧紧攥住短裙的动作的话。
都旺桉下意识一笑，囫囵着把糖吞了下去。
呕。
好像没尝出什么滋味......
他恍恍惚惚地捏了捏脖子，试图缓解异物感。
得亏糖体积不大，没卡在喉咙里，不然他大概会尴尬地当场钻进桌子底。
“伊希斯，刚才忘记加联系方式，方便加一个吗？我加你。”
“可以。”
一众喧哗声中，温顺柔和的声音似徐徐波浪推过来，留下戳破白色泡沫后彩虹浮现的幻觉。
申请列表弹出一个框，只标注着对方的职业和名字，音乐老师兰璟平。
音乐老师？
职业跟嗓子百分百匹配，他听着说话声都有种耳朵被催眠了的感觉。
都旺桉往嘴里塞块点心，翻了页菜单。
不过鲛人又折返回来干嘛？
他稍稍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来人瀑布般的蓝发和深海一样的眼眸。
只是这深蓝色的眸子闪烁地盯着伊希斯，把周围人全当做了背景板。
都旺桉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竖起耳朵静静听二人的对话。
两人之间的沟通普通平淡，无非就是打招呼，加个联系方式，再说句互相帮忙的客套话，可他总觉得自己跟被蚂蚁蛰了一下似的，略发痒。
都旺桉喝口赤橙色的灵茶，咬块精灵送来的荷花薄饼，心不在焉地扫过举着南瓜甜羹的兔子，脑海中的画面还停留在上一刻。
鲛人盯着伊希斯，一种礼貌又掺杂着势在必得的眼神，化作薄薄的锋利刀片，轻易地撬开了他这只蜗牛的壳，让他面对企图逃避的现实。
伊希斯在他心里就像高高矗立在云端的神明，让他又敬又爱。
此刻却有人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欲望信号，想将神明拉下神坛。
都旺桉低垂着眸子默默喝完了大碗银白色的汤。
他仿佛听到另一个声音刺穿自我安慰的虚幻，刻薄又残忍地讽刺道：“你是个没用的人类，而他是摇曳生姿的鲛人，不觉得自己不配吗？”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好笑，以伊希斯的能力，她救条狗也能养的很好。”
“你想以身相许，她可能觉得你是个累赘。”
不屑的语气慢慢放大，轰然击碎了回忆，都旺桉的脸色霎时间灰白的如同潮湿墙面，暗淡无光。
他魂不守舍地挺直背，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握紧身旁伊希斯干净有力的右手，一勺一勺机械地将淋了草莓果酱的眼球奶酪送入口中。
焦香的酥皮面包被遗忘在花纹繁复的圆蝶里，直到舞台上即兴的表演结束，血族安抚性地捏了捏都旺桉的手腕，他才渐渐缓过神来。
伊希斯见都旺桉状态从半山腰坠到谷底，有些不对劲。
“刚才吃了什么？”
她轻捻着指尖软滑的皮肉，不动声色地嗅了嗅柑橘味儿的白金发丝，宝石般的绿眸锁定桌子中央烟雾缭绕的汤，若有所思地瞧了眼都旺桉空空如也的白瓷碗，继而道：“汤？”
“嗯，甜甜的。”
后面越来越苦。
都旺桉瞪圆湿漉漉的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伊希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翻开烛台右侧立体的菜单，找到银白色的汤。
亡灵汤，又名恐惧汤。
言简意赅的解释——发现恐惧，直面恐惧，最终战胜恐惧，时效为12小时。
这应该是女巫为想要突破的生灵们准备的。
血族望着人类白金发里的两个旋儿，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太阳穴。
放在白兔堆里，手臂都能被兔子的板牙咬出个洞的伴侣，现在吃了一整碗骷髅头，等会儿不知道哭成什么样。
还好她对如何呵护易碎水晶颇有心得。
茶话会后期，贺亦柳待在伊希斯身旁赖着不走，其他植物类生灵也一股脑儿坐在离伊希斯近的地方，沉浸在源源不断的强大气息中舒展花朵枝条。
伊希斯右手正缓缓揉着都旺桉的后颈。
他的脖颈就像水龙头开关，手一旦拿开，眼泪就哗哗淌。
伊希斯见他和邻桌同样喝了汤的“难兄难弟”抽泣着吐槽，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将雪白后颈揉出红晕。
直到都旺桉打了个哈欠，她才慢下来。
突然，一只紫色的蝴蝶从墙壁上破茧而出。
它在原地迟疑地转了两圈，然后朝着伊希斯蹁跹飞来。
灵蝶站在血族修长有力的手指上渐渐消失，化成了一行字——“隔壁客厅详谈。”
让旁人摸不着头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