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龙宫,父王恰好不在,龟丞相说他去西海了,接着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我没有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父王要是回来了,你遣人告诉我一声。”
他欲言又止,我假装没注意到,拂袖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房里待了会儿,母后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带着一个妹妹匆匆来找我,问我怎么一声不吭就去人间了。
“父王没有告诉您原因吗?”我反问。
“他当真让你去和凡人结亲?”母后问。
我“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母后露出不悦的表情,不高兴地骂道:“老泥鳅、半点都不为自己女儿考虑,我们捧珠这么好,当然是得配更好的如意郎君,你千万别听你父王的,依我看,听你父王的安排,不如你到南海去,求求观世音菩萨。”
“没关系的,母后,”而我道,“我不求如意郎君,只是想给龙族添点后。”
“说什么呢?”她怜惜地摸了摸我的脸颊,我低下眼,听见她温声道,“你是东海的公主,还跟着观音菩萨修行,当然得结一桩四海之内最好的姻缘,给龙族添丁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还有那么多哥哥弟弟呢。”
我开口反驳:“可是父王……”
“他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明白,”母后道,“东海那么大的宝库,都快被他送人送干净了,要不是他有这个逢人就炫耀送礼物的习惯,孙悟空也不会打听到可以来东海找武器,最后把咱们的定海神针都抢了……你听他的做什么?他就是个老糊涂,占了神龙后代的便宜,才做了龙王。”
我从前和母亲相处得并不多,她嫌弃我太调皮吵闹,总是和八妹在一起的时候更多,后来我又去了南海……在我印象里,她一直端庄娴熟,沉默不语,坐在父王身后,面目模糊。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原来她不是我所想象中的那个龙王的王后,她只是从来不表现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接这番听起来颇为大胆的话语,拧着眉头没说话,跟着母后进来却一直没吭声的八妹,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
“你吓着三姐了,母后。”她道。
母后叹气:“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三姐姐以前可是整个四海最闹腾的公主,但是后来,胆子就变小了。”
我勉强笑笑。
她张口想要和我再说点什么,但目光落到我脸上,又将话语吞了回去,变作第二声叹息。
我看见她含糊不清地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然后她起身,和我告别,说要离开。
我只好也起来,说母后再见,八妹再见。
她们一起走出了房门,母后忽然回过头来,郑重地又说了一句:
“你还是像从前一样会更好。”
“那就辜负这么多年在南海的修行了。”我说。
她沉默一会儿,走了。
……
过了几天,父王匆匆赶了回来,叫龟丞相把我带去见他。
我一到,他就问我怎么回来了,是临时反悔了吗?
看来月老没和他说哪吒把红线剪了的事情。
不过也是,距离他请月老将红线绑上,也没几天,他怎么可能想到哪吒动作那么快呢?
我想了想,干脆承认下来,含糊地道:
“我去见了父王说的那个人,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不理解,“他身份不一般,品性俱佳,性情温和,还是文曲星转世,有这些不就够了吗?”
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想不到该怎么反驳,干脆敷衍地道:
“不知道,我就是不大喜欢他。”
父王问:“那你喜欢谁?”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和生气,我几乎要从他的脸上直接读出那个名字:
哪吒。
“如果你还有不该有的念头,最好从今天起忘掉它们,”他和我道,“你们从前没有可能,以后也没有可能。”
以前是天命难违,哪吒注定要成神;后来是他成了天庭的神仙,天规无情。
我们总是不在同一条路上。
“我知道的,”而我回答,“我真的不喜欢他了,只是我也不喜欢旁人。”
父王瞪着眼睛,吹起了胡子,摆出凶恶神态,我已经过了害怕他凶我的年纪,行了礼,自顾自地退下了。
踏出门以前,他对我说了和母后说的差不多的话:
“你变了,三儿,你还是从前那样更好。”
我脚步一顿,当做没听见,径直离开。
这竟然还不算完,我回到自己房里,处理完找人要来的降雨公务,想着左右无事,干脆睡下,在旁边服侍的蚌精却担忧地问道:
“三公主没事吧?”
我抬眼看她,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自己开了口继续说下去,主动道:
“从前,三公主根本就闲不下来。但自从南海回来之后,您似乎除了看降雨公文,就是睡觉。”
“不然呢?”我反问,“我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吗?”
“有很多事情的,”她把头埋低了点,语气却很坚定,“您可以像以前那样,和我们玩捉迷藏,去搜沉船上的宝藏,或者去龟族看刚破壳的龟苗……实在不行,您从前不是很喜欢驱赶鱼群吗?”
确实是我以前爱干的事情,我那时候根本就闲不下来,甚至有一次把鱼群吓得不轻,被告状到父王那里去,父王罚我禁闭,我就在房里把帘子上的珍珠串一颗颗拆了,按进墙壁上。
半个东海都被我折腾得不轻。
“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我只觉得困,摆摆手,让她下去,“我已经长大了,蚌娘,小孩子才这么有精力。”
“您现在也还是个孩子。”
“这世上哪有两千多岁的孩子?”
“北海的大公主到现在还童心未泯,喜欢和没成年的小水族一起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