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的洞口外渐渐现出了无数拿着武器左右试探的人影。待察觉到周遭变化时,他们纷纷放下了武器,神色茫然。
没有山林,甚至连元裳最后发现妖邪时的山洞和旷野也变得不复存在。面前林立着的是几十个挂在墙上像娃娃屋一样的小房子,每个房子里放着一些制作拙劣的假树和小人偶,此妖的老巢诡异得像是民间的厌胜之术。
元裳拧紧瓶口,急忙在人群里寻找起同伴的身影,她专往犄角旮旯的地方走,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弱小三人组。
“高师父、元师父、阿愠,没事了!”
元裳拍了拍高师父的背,高师父被吓得当即蹦起了八丈高,手里的算盘对着空气就是一通乱打。什么也没打着不说,自己反倒累出了一身汗。
元师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起身后左右一看,一改先前的鼠样,摸着肚皮开始朝元裳吹嘘他是如何一屁股坐死妖怪的了。
“是是是,师父真厉害。”元裳笑着牵起还惊魂未定的高愠,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另一边,赵良辅已经在清点人数了。果然如元裳所料,赵苍和赵芜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屋子,赵芜正在向赵良辅汇报见闻。
不知是不是元裳的错觉,赵芜在说完所有的话时突然朝自己看了过来,一脸的讳莫如深。
元裳正觉诧异,忽然远远听见力泷大喊道:“是那个瓷娃娃抓住邪祟的么?”
瓷娃娃?元裳走到力泷身后,问:“谁是瓷娃娃?”
“你啊!”力泷回头一瞧,见她面色不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他们都那么叫,我还以为是你的江湖名号呢。”
元裳懒得计较这些,她见人差不多到齐了,走到最前面举起瓶子道:“这就是我抓住的妖邪!”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元裳手中的收魂瓶上,瓶口还留了妖物的半个脑袋在外面,拼命挣扎着,看起来痛苦极了。
元裳朗声道:“这并非我一人的功劳,我还是要多谢一位叫玄沣的道长,若不是他一开始将妖邪拖住,恐怕我还要多费一番工夫。虽然其中有些误会,但我愿意将妖邪的一半魂魄与他平分!”
说完,坐在下面的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窃窃私语后,力泷站起来道:“瓷娃娃,我们知道你心善,不独吞功绩。可我们中间没有叫玄沣的人啊。”
“没有?”元裳惊得瞪大了眼睛,讶然道:“法号、道号、表字唤作玄沣的一个都没有么?”
大家馋那妖邪的半边脑袋馋得眼睛都快直了,可没人敢说谎胡乱揽下这功。任凭元裳怎么追问确认,始终没有人站出来认领。
赵良辅确认了自家门派的人都还完好健在后,不知从哪搬出几本大部头卷宗,哗哗翻了一阵,终于大喊道:“找到了,这个妖物叫如玉!”
元师父最爱凑热闹,他宽大的上身往前一挤,一双眼睛都快黏到卷宗上了。
“就是她!”元师父指着卷宗上的画像,笃定道:“原来曾经是个青楼女子……”
如玉也是风光过的。自她十来岁被买进汀凤楼起,她就被鸨母和客人捧着簇拥着。如玉身段妖娆、脸蛋清丽,不光做得一手龙须酥,还有一副黄莺般的嗓子,说话时婉转娇嗔,叫得那些恩客膝盖骨都软了。
如玉一时盛极江南,是当之无愧的头牌花魁。据说曾经有人豪掷万两只为与她春宵一度。可艳绝不过十余年,如玉年老色衰,新人一个个地都骑在了她头上,以前的常客也跑光了。如玉的钱财早已挥霍一空,无法只能去大街上寻客,但她习惯了扮作少女,说话也掐着嗓子,常常是客人没招揽到,反而吓跑了许多路人。
后来,许多人一看见如玉就一边大喊“鬼啊”一边抄着棍棒打她。如玉自己也记不清她是先成为鬼还是先被人叫作鬼了,或许是她的执念打动了上苍,如玉无意中习得了幻象之术,只要有人再追她打她,她就能造出一个幻象将那人框住,再进去吸收精气,化作自己的玉骨冰肌。
如玉闹出的风波不小,她被一连串的道士驱赶,实在无法才逃到了荒境,得了一份庇佑。她不知有多少年没看见年少的活人了,所以这次才会冒着风险把主意打在这群屠魔者身上。
元裳听完唏嘘不已,偏偏元师父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绕着元裳手中的收魂瓶来回踱步,打量了好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就这还花魁?真是看不出来,也怪不得人家要说鬼了。”
此话可当真是触了逆鳞了,原本放弃挣扎的如玉猛地往前一窜,脖子伸出老长,险些一口咬在元师父脸上。
元师父朝后急退数步,捂着胸口道:“怎么还听不得实话了?快,快!阿裳快将她收起来!”
实在找不着那个玄沣也没办法。元裳只好依言照办,刚拧开一点瓶口,如玉忽然如回光返照一般嘶喊道:“别以为收了我,你们的前路就一帆风顺了!若是看见了这片地方,你们还会主动走进来么?是你们的人先制造出幻象让所有人中计,走进来之后我的法术才生效!是你们中间出了叛徒!”
元裳猛地将如玉连人带声全部收进瓶中。抬起头,底下坐着的人全都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