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凤洲随哥哥下了江南。难不成是太子哥哥回来了?
她怎没得到消息?
她正欲问问是哪个,不知有谁道了一句“靖安先生到了”,在场所有的人皆站起来整理仪容,恭候靖安先生大驾。
谢柔嘉听见车轮碾在石板上的声音,不由地抬起眼,只见一行身着白袍,峨冠博带,身着木屐的人簇拥着两个人朝这边过来。
竟然是他!
他身旁站着一身材微胖,长须垂及胸口,峨冠博带的中年男人,不时地弯腰同他说着话。
端坐在轮空的男人听得极认真,漆黑如墨的含情眼里似含着笑意,看似温润,实则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
靖安先生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也不知与他说些什么有趣的话,时不时哈哈大笑,确实颇有几分魏晋风流。
裴家的事儿全长安皆知,尤其在场说是向往名士风流,实则说到底不过是想要做官的读书人,平日里最关注朝堂动向,不能不知。
除非,裴季泽官复原职了!
怎么可能呢!
谢柔嘉的心跳得极快,见那人突然抬眸朝这边望来,立刻把本就遮挡住自己脸的斗笠拉到底,正要问问崔钰,谁知一抬眼,见他白皙的面皮几乎红得滴血,惊讶,“你不舒服?”
他摇摇头,羞涩的眸光落在自己的腰上。
谢柔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搂在他腰上。
她立刻收回手,瞪他一眼,“不就不小心摸你一下,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这话纯属倒打一耙,若是旁人恐怕必定要争辩两句,谁知这呆子红着脸结巴,“都,都是我不好!”
也不知他吃什么长大!
谢柔嘉想要悄悄离开,可已经来不及。
好在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且有不少身着男装的女子。再加上她打扮成这样,恐怕就是她亲哥哥来了也认不住,也就放下心来,踞坐在崔钰身后,虽未抬头,却也竖着耳朵听动静。
不远处的亭子内,靖安先生顺着裴季泽的眸光落在亭外一射之地的大榕树下。
树下头戴斗笠的人坐姿很是奇怪,像是地上长出来的一株白蘑菇。
他好奇,“裴先生可是认识?”
“不认识,”裴季泽收回视线,“开始罢。”
清谈会开始了!
脖子弯得有些疼的谢柔嘉听着高谈阔论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偷偷地向上首望去。
只一眼,视线再也无法从轮椅上端坐的男人,神情有些慵懒的男人身上移开。
她想起第一回同他参加清谈会。
年仅十六岁的裴季泽第一回出现在清谈会上就一战成名。
无人不知裴家三郎博古通今,经史子集更是信手拈来,与人辩论时总是留有三分余地。
不显山不露水,却又出尽风头,将所有人都比下去。
偶尔不知说到趣事的典故,他神情舒展地浮出一抹笑意,那对含情眼,眼波流转,风流天成。
勾得在场的女子为他失了魂。
她当时引以为傲,恨不得昭告天下,那个男人就是她谢柔嘉未来的夫婿。
如今七年过去,才华横溢,骨子里有些放荡不羁的少年如今变得内敛沉稳,就连那对含情眼也敛着光,可偏偏更撩人心弦。
在场的男女无人不臣服在他的学识涵养下。
谢柔嘉时常觉得,裴季泽有毒。
即便经历被拒婚那样不堪的事情,她仍无法确切地恨他。
一直到清谈会结束,她藏在斗笠的视线都没能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似乎很疲倦,轻轻揉捏着眉心。
谢柔嘉正准备走,却听到崔钰道:“如何,他是不是极有涵养学识?”
确实极具涵养学识。
谢柔嘉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瞧见他正在冲裴季泽招手。
这时对方已经看过来,想走都来不及了。
谢柔嘉摸摸自己头上的斗笠,再低头瞧着自己脚上的草鞋,恨不能立刻消失在原地。
今日出门定然忘记看黄历!
近了,推着裴季泽的随侍待瞧清楚她的模样,愣了一下,正要行礼,被谢柔嘉瞪了一眼。
他立刻会意,假装没瞧见。
崔钰相互介绍完后,见谢柔嘉神色有异,好奇,“难道谢兄认识裴兄?”
谢柔嘉想也不想否认,“不认识!”
裴季泽并没有拆穿她,眸光落在崔钰握在手中的檀香扇上,“崔兄的这把扇子倒十分别致。”
崔钰觑了一眼一旁板着脸的谢柔嘉,笑得一脸腼腆,“这是谢兄所赠,我与谢兄一见如故,他待我极好。”
谢柔嘉低头看着自己的草鞋,心中十分地后悔与身边的呆子做朋友。
她见天色阴沉,似要下雨,正欲告辞,突然听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道:“既然来了,不如尝一尝香积寺的斋菜。”
不待谢柔嘉拒绝,就听崔钰喜道:“香积寺的斋菜极好,谢兄一定要去试试!”
谢柔嘉抬起眼睫斜他一眼:“你吃过?”
“日日吃,”他笑得灿烂,“我就住在裴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