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们手持达摩棍,大雨滂沱,浇在他们单薄的身上,也岿然不动。
对面,黑压压的禁军,个个带斗笠,着袯襫,肃穆站在庭院。
华凌祁拉开门,回头看了眼了尘,他又闭目,静心打坐。
哑奴比划着大概跟她说了,禁军奉旨要羁押了尘方丈。
“大人来上香?”华凌祁说,“今儿的天不合适吧。”
赵金不曾想在此处见了华凌祁,说:“神仙保佑,鬼怪不登门,添几枚香火钱,换来平安,管什么天气呢。”
“亏心事做多了,才担心鬼怪敲门。”华凌祁说,“不知大人得添多少香火钱才换来安乐。”
“不多。”赵金手里拿着圣旨,说,“一人便足矣。”
庭院里打落满地断枝残叶。
陶瓷鱼缸积水欲溢,映着两方的暗潮涌动,水珠滴落荡起涟漪,雨势减弱。
这时,了尘从禅房出来,他似是没看到满院子的人,缓步走到鱼缸旁。
一然为他撑起伞,他轻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想摸一摸那莲叶,却最终垂下手,转身说:“我走了。”
也不知是对一然说的,还是对,水中莲。
雨后的寺庙,古朴无尘。
却净不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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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太后赵嬍衣寿辰。
上林苑新建的奉昕宫,迎来四方朝贺。
因之前疫病,乔颜立后无望,萧莞依然不死心的想让她进到后宫,便想着只要诞下龙嗣,后位指日可待。
可萧岂桓对她冷颜少语,乔颜年纪小,怕他,于是只依偎在赵嬍衣身边,陪着谈笑。
前几日乞巧节之事,萧岂桓命乔颜一个月不许出门,因太后寿辰便解了禁足。
从未出过宫的悍羯质子阿古勒,今日特许,也有一席之位。
被安排在角落,着大齐服饰,可那悍羯血脉的样貌,别人也做不到不注意他。
朝中除年事已高的丞相施学廉未到,朝中大臣们大多携家眷前来贺寿。
鼓乐齐鸣,轻歌曼舞,却仍有几人愁容满面。
御史丞贺立甫忧心忡忡,紧盯着质子,犹如同征战前线的赵仁缨同仇敌忾。
大司农隗牧向贺立甫敬酒,他不领情,怒目圆睁,说:“各地灾情不断,今日你我在此穷奢极欲,良心何安。”
隗牧示意他小声:“这钱又不是我要用的?你有怨气跟太后说去。”
贺立甫哼道:“修缮街道,到处哭穷的是谁?连送往北地的军粮都跟顷州借,我看你大司农人老糊涂,账算不清楚了。”
隗牧连忙说:“大人可不能这般编排我!”
光禄大夫姜勐忙做和事老,说:“将军镇守北地,保我四海升平,顷州也是大齐的一部分,御史丞不可排外,若真有战事,咱们当团结一心才是。”
贺立甫气得吹胡子。
这批军粮顷州为何出的这般痛快?因为免了顷州明年的田租口赋,漕运、盐税各减两成。
说起来送粮,实际算是跟顷州借的。
但是到头来,名声、好事全占了。
尚颜湫提着酒壶看热闹,跟骆煜安说:“大司农该换个人了,像隗牧这样抠门的实属罕见。”
抠门难说,但却是看人办事。
中都疫病时,药材及其他用料骆煜安命人记得条理分明,可跟隗牧对账时,就成了糊涂账。
所以他将帐都划归上林苑,钱到的反而痛快。
中都城的沟道分明沟和暗沟,地下河道密集,高修元和隗牧一直说难办,就在这。
地下涵洞由青石砌成,缝隙留的比较小,方便过滤杂质。但若发生洪汛,更容易河水倒流。
排水成了问题,又不给钱重新修整。骆煜安看过河道分布图后发现,暗渠设置的闸门都是不可拆卸的,疏通不便。
骆煜安便命人将部分闸门换成活扣,若再次发生沟渠淤塞,也能及时疏通。
“我倒看不出咱们大齐哪里穷,镇北王在时打仗,每年仓廪的陈粮用不完,新的又填进来,也没见像今年这般窘迫。”尚颜湫说,“而且咱们皇帝更有钱。”
有钱也不给司空署修街。
“皇上是要拿了高修元。”骆煜安说。
“为何?”尚颜湫给他斟酒,问道。
骆煜安一口闷了酒,却不说话了。
因为高修元,皇家的秘密瞒不住了。
男子们围猎骑射,萧莞便设了赌注,可彩头是什么却犯了难。
“高祖皇帝有一把刀,叫......朝督。”姜锦妩轻抿花茶,说。
萧莞笑道:“好刀配俊杰,太皇太后舍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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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凌祁立于桥山遥看上林苑。
元延四年,围场狩猎,萧岂桓被困,此后的巡察防务,更加壁垒森严。
少年们策马扬鞭,林间雀鸟惊飞。
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得阵阵欢呼。
阴云遮日,天色将晚。
上林苑燃起灯火,奉昕宫更是亮如白昼。
华凌祁夜间轮值,她将草料撒到石槽里,便去整理马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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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宣候果然文武兼擅。”赵嬍衣眉开眼笑,说:“太皇太后精神不佳,早已回宫歇息,那把朝督,哀家做主赏赐给你,
另,哀家也有赏。”
“有赏!有赏!”鹦鹉在笼中乱飞,聒噪地叫着。
“你这小畜生!”赵嬍衣娇嗔道。
骆煜安得了刀,一摸便知好东西。
朝督是把直刃长刀,刀锋藏于鞘。像是被重新锻过,也掩盖不住沉寂寒重。
骆煜安想起华凌祁睨着人的神情。
“武宣候已有二十三,尚无婚配,得此良才,皇上也不着急。”赵嬍衣说。
“皇上日理万机,怎可为臣这点小事挂怀。”骆煜安有些走神,忙俯首而跪,说,“微臣才疏德薄,倒委屈了人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