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素白霜华。
馄饨摊前挑一盏灯,韩氏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凳,手巾甩打掉身上的面粉,准备回家。
街口明暗交接处站立一人,形销骨立,伸出的手指沾着油墨,扯动着厚实宽大的棉衣。
此人正是做棺材生意的胡声。
韩氏路过他时,并未理会,径直走远。
泾州灵婴案,郑穞是关键,他体内庄周梦未清除,随时命丧黄泉。
尽管军医随行,华凌祁仍不放心,遂让没药跟绣衣们回中都。
无觉被骆煜安亲自看管,每日急地跺脚挠头。
零飏郡百年难遇的大雪,掩埋不堪入目的脏污。
齐琡等影卫在暗,五十名禁卫在明,护送华凌祁去苍州。
华凌祁惦记着郑询境中看到的那一抹蓝衣,直觉这事情才刚开始。
中都、悍羯、月栎皆与西南通敌案牵扯不清。
华凊顾生死不明,江客舟为何至今不见她。
镜焲与无觉刻意隐瞒的白玉骨。
她犹如被拖进无尽的幽潭,万千丝线纠缠,她试图自救,可总也理不清线的开端,任由执线人牵扯着,浮浮沉沉。
她掀帘透气,盯着另一辆车舆,那里坐着的是上林供府,尚颜湫。
差点忘了,还有这位深藏不露的世子爷。
骆煜安临行前,告诫她对尚颜湫保持警惕之心。
不过,尚颜湫一路恪守职责,倒没来招惹她。
华凌祁想不通,他既然最终目的是苍州,勘察地域风情纹落,新做一批铜器,为何还要同太常朴崴等人来泾州。
腊月十二,至苍州地界,队伍修整。
尚颜湫最终忍不住来搭话。
“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诸多不便,本世子的人借你。”尚颜湫身后跟着一个白净的小丫鬟。
华凌祁听她步履轻盈,有功夫在身,婉拒笑道:“劳世子挂念,我粗俗一人,使唤不动下人。”
“怎可这般讲。”他凑近华凌祁,手遮着唇,低声说,“好兄弟的人本世子自然要多照应。”
华凌祁戒备地打量他。
“二姑娘疑惑本世子为何绕道泾州。”尚颜湫惋惜,“在知道你和煜安的关系之前,本世子真心想娶你,不过,本世子也知道,这念想断然不能再有!”
华凌祁不再推脱:“那便多谢世子。”
“好说!”尚颜湫把人送到华凌祁面前,“这是竹露,有什么事尽管招呼她做就行。”
尚颜湫原有两名婢女,长相相似,一人着青衣,叫竹露,一人粉衣,唤做荷风。
皆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
翌日申时,一行人抵达苍州的交梧郡。
郡太守是新后舅父,穆泗。
华凌祁等人落脚驿馆,随后就接到请帖。
派来的小厮说:“府君在弥洱楼设宴,为世子和督监御史接风洗尘。”
酉时,她与尚颜湫带着两个侍女到时,穆泗正与路骞等人相谈甚欢,见到小厮领着人进来,站起身热络相迎:“世子,督监,请上座。”
华凌祁余光看了眼路骞,他显然对这位让自己儿子锒铛入狱的人,心怀芥蒂,欠了欠身便转身跟尚颜湫寒暄。
“既然贵客到齐。”穆泗环顾众人,察言观色道,“来人,上菜!”
穆泗思虑周全,竟还安排了南夷舞姬。
原始南夷人秀气灵巧,但建光年间,当时任职太史令的固敛声多次南下,抚定南夷后,当地人也渐渐接受与外地人通婚,所以如今大多数的南夷人容貌上有所改变。
圆台中央的南夷舞姬是甄选的纯血南夷人,自幼习舞艺音律等。
一曲舞毕,舞姬们悉数躬身退下,上来一位俊逸飒然的男子,持刀长身而立。
“不知这菜合不合督监御史的胃口。”穆泗端着杯子给华凌祁敬酒,意有所指问道。
男子花拳绣腿比划着,倒也能舞出气贯长虹之势。
观赏么?
足够。
尚颜湫端着杯子往嘴里送酒,眼角却盯着华凌祁。
她似是不胜酒力,揉着额角,眼波流转,艳丽妩媚,竟叫这一屋子的光耀璀璨黯然失色。
要命了。
究竟谁放心她一人在外啊。
穆泗看着她抬眸的瞬间,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笑道:“大人酒量浅薄,要不送您楼上歇息?”
华凌祁朱唇轻启:“失礼。”
她脚下轻浮,站立不稳。
穆泗忙唤人来搀扶。
待华凌祁由人带到厢房,那人把她放在床上,脱下鞋袜,又来解她的衣带。
她按住那人的手,发丝遮住的眼眸不复醉酒朦胧。
舞刀的男子当即退缩跪下:“大人,小,小的......”
华凌祁坐起身,手臂撑着床沿,眼中古井无波沉静问道:“谁的主意?”
“是小人,小人见姑娘貌美,起了歹意。”他扇着耳光,自责不已,“请大人莫要怪罪他人。”
华凌祁的足尖抬起舞刀男子下颌,端量须臾,说:“不乖。”
她整理裙摆,起身欲走,男子咬牙发狠,五指扣上她的肩。
华凌祁斜眸,握住肩上的手,聚力反扳。
男子手腕断裂,遽然惨叫。
穆泗等人皆朝楼上观望。
片刻,一人顺着楼梯滚落而下,脸颊微肿,嘴角溢血,昏迷不醒。
而立于楼梯顶端的华凌祁,半垂着眼,扫视一圈:“我初来乍到,比不得各位大人行事周至,咱们为天子做事,公事公办最好。”
穆泗点头称是:“这人可是冒犯了督监御史,不过,大人放心,本官定当连着弥洱楼一同严惩。”
路骞上前一步,说:“天家的事,咱们都是提着脑袋办差,穆府君是皇后亲舅父,自然秉公办事。督监御史招蜂引蝶的本事出了中都也是手段不凡,怎么怪罪到他人身上。”
华凌祁缓步迈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