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喜服用庄周梦多年,已深入骨血,若想他保持清醒,药草和银针不能断。
年后,华凌祁的风寒一直未好透彻,夜里着了凉,翌日又捂着帕子咳,没药只好在穆府与禄喜藏身之处两地奔波。
没药掰着华凌祁的手掌,仔细挑着扎入皮肤里的木刺,不耐道:“昨天就该把手包扎好,这都长到肉里了。”
华凌祁揉着鼻子,问:“我体内的毒为何还在?”
她一宿没合眼,鼻子堵塞,眼睛微肿,头脑昏沉,她急切地想撬开禄喜的嘴,窥见真相,可她也明白,这人就犹如山上见到的鬼头花生,拔起秧苗,下面不知要牵扯多少鬼魅。
此事反而,不可操之过急。
禄喜说有人带走华凊顾入阵,却没亲眼见到他是否已死。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的话......
她担忧地是,此事必然与方士脱不了干系,若咒文锁一直催动不出,这便是更为棘手的麻烦。
“现在知道担心了?”没药复又把脉,奇道:“这毒属下解了,主子还有什么地方感到不适?”
华凌祁嘴唇发白干涩,摇了摇头。
为什么到了苍州,咒文锁在境外催动不了呢?
没药将她的手包扎好,端了汤药,说:“还是先把治疗风寒的药喝了吧。”
这时,齐琡拿着纸张进了屋子。
华凌祁伸手要接,却见他目视药碗,安静地等着。
她收回手:“没药,你先出去吧。”
没药下意识看向齐琡。
齐琡眼睫微动,她才躬身退了出去。
华凌祁食指轻点碗沿,清了清干疼的嗓子:“我要入境,此事你一人知晓便可。”
齐琡异瞳放大,惊道:“主子又知道哪里有境?”
“不知道。”华凌祁看着双手,说,“竹露下的毒已解,但我仍然使用不了咒文锁,此时不尝试入境,若真正被拖进去才叫措手不及,我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想起她冒死入冥界,险些丢了命。
“不行,入境非同儿戏。”齐琡断然拒绝,他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华凌祁,“主子还是先看看这个,连夜审讯的供词,那人说话虽颠三倒四,却提到几个关键。”
纸张上,画了几个红圈。
江山、先帝、方士、华家......
“先帝曾服用过莲珠,拢州破城时,朝中都知月栎参战,并没有派出方士应对,全靠血肉硬抗。”齐琡说,“新帝登基后,司隶出现了大量的皮子,似乎都与先帝有所关联,可是......”
可是,萧現已经死了。
他究竟在筹谋什么?
“方士么?”华凌祁盯着纸上的字呢喃。
“禄喜疯言疯语提到一件事。”齐琡说,“几十年前的文字狱案,已过太久,他说的不太清楚,似是有人命他回了什么话。”
温茛知命途多舛,他什么都不曾做,却难以与这世道争一争。
他将隐在皮下不可一世的傲然教授于她,让她在这浑沌的红尘里安身立命。
华凌祁说:“倾尽宫中所有影卫彻查。”
齐琡看了眼窗户,停顿片刻,答道:“是,属下立即传信中都。”
华凌祁捧着碗盏不想吃药,皱眉道:“难道偷听别人墙角才是侯爷拿手本事?”
骆煜安掀了窗子翻进来:“我送来这么一份大礼,还气呢。”
华凌祁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抬眸问:“这人你们怎么找到的?”
她的舌头只露出一点,精巧且薄,骆煜安沉陷她刚吐舌的这个小动作,垂首低笑:“六年前就开始找了,虽然还不清楚他是怎么逃出阵法的,但我们注意到他时,就已经有些疯癫了。”
华凌祁说:“那他为何出现在苍州?他也用过庄周梦,是穆泗给他的?”
“穆泗是为给他清除庄周梦。”骆煜安坐在她对面,不动声色看了眼她手中的药,说,“人也是穆泗接来苍州的。”
穆泗的背后是贺氏,贺赵形同一家,查到底,跟赵家也脱不了关系。
“行了,别想了。”骆煜安夺了她手中的药碗,歪头问她,“你没回答我,还生气吗?”
华凌祁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耳尖泛红,移开视线。
骆煜安不再逗她,仰头一口把汤药灌进嘴里,他扶着华凌祁的后颈,压上她的唇。
汤药从嘴角流出,骆煜安便用力凑上去。
他拇指为华凌祁抹掉嘴角的汤药,沉声问:“觉得苦吗?”
华凌祁被灌进去的汤药憋红了脸,嗓间泛着药味:“侯爷,问的是药还是人?”
“督监大人!”
院中有男子扬声喊道。
随后,听到竹露的脚步声逼近。
“快走。”华凌祁紧张地推骆煜安,谁知他竟嘴角玩味笑着,岿然不动。
眼见竹露要掀开帘子,骆煜安眸光闪亮,闪身到床帏后。
“少府署的人来看望姑娘,想来姑娘醒着,奴婢擅自做主将人领进来了。”
怪不得竹露敢擅自做主,少府署的人后面还跟着自家世子爷。
是那位多次替她解围的年轻官吏,叫李和。
他拱手施礼道:“昨夜大人们吃醉酒,一时冒犯了督监大人,今日命下官赔礼道歉来了。”
他拘谨地把礼盒放到桌上,又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尚颜湫一脸疲惫之色,打着哈欠,清点礼盒,说:“就这?少府署忒抠门。”
他这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倒叫华凌祁疑惑。
暗地里命侍女下毒,表面上又没有心机,与她百般示好拉近距离。
华凌祁也不点破,颔首道:“昨日,我说的话也有些重,烦请你给诸位大人回个话,从今日开始谁都莫要再提。我虽是个临时任命的,现下还是半个同僚,咱们尽职尽责办好差,这一趟苍州之行结束,我与少府署也难有交集。”
李和嘴唇紧抿,手紧了紧,说:“督监大人的话,下官一定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