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百里
夜色比墨浓，唯有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悬在空中，被五彩的月晕笼罩着。
如此皎洁的月光下，却蔓延着一片血色。昔日奢华的府邸变为一片废墟，汩汩流动的血液将土地和泥砖染成了深褐色。空中泛着腥臭的潮气被猎猎秋风吹动，裹挟着落叶朝前方飘去，却突然碰到了什么屏障似的直直落下来。
那是一层不易察觉的蓝光，将里面的人完美地笼罩住。那是剑修才能聚出护体灵气。
女人沐浴着月色，蓝色鹤纹的白底法袍泛着盈盈珠光。她垂着眸、抿着唇，面色晦暗。直到又过去了半刻钟，她的耐心终于耗尽了，才转动眼珠看向某一处残垣。
“出来。”
她的音色冷极，跟她本命剑锋利的剑刃一样透着凌厉。
风茵早已被她释放的威压震断了心脉，剑尖杵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还未等自己多走几步，风茵便被一股蛮横之力掐住了脖子，拽到了对方面前。
“师、师尊。”风茵挣扎着唤着姜霜华，“师尊，徒儿求求你，放了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全是我的……”
“住嘴！”姜霜华呵斥完，低头端详着风茵，心里只觉得陌生。这是她放在身边带了二十年，最有天赋的徒弟。她在上万名弟子中挑中了她，倾尽心力授她心法还亲自为她铸了本名剑。
元婴期之前最忌情爱扰神。风茵还有二十年便能升至元婴出师，出师之后即可寻求道侣。她竟然如此等不及，轻易的放弃修仙背离师门，和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夫俗子私奔。她甚至为了私奔打死了念儿以便冲破结界。
姜霜华想到这里，心中怨恨暴涨。她放开了风茵，瞥向另一处角落，阴测测地道：“百里家主的心真是狠啊。你府上三百余条性命皆殒于我手，你竟然都不吱一声？”
随着一阵尿骚味飘出，一个男人两股战战地扶着墙走出来。他□□那一片湿漉漉的，竟是吓得失禁了。不等姜霜华露出嫌恶之色，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仙尊饶命！小人错了，小人不该同意风茵私奔的！这都是她的主意啊！您乃修仙之人，定然心存慈悲……”
心存慈悲？
姜霜华嗤笑一声。她刚刚才血洗了百里府呢。她看着百里域毫不犹豫地撇清责任，又看了看风茵难以置信的神情，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尘世间的痴人总是生出这类破事。多的是以为男人能和自己同甘共苦最后又被无情抛弃的怨女。她不懂，也不想懂。
就在风茵震惊之时，她手中的本命剑忽然嗡嗡作响，然后顺从地飞到了姜霜华手里。
姜霜华收了自己为风茵亲手铸造的烬虚剑，但又抛给她另一柄剑。
风茵认得，那是她小师妹的佩剑。剑修若非濒死，无力负剑，否则佩剑永不离身。她心头一慌，不解姜霜华何意。
“一命抵一命。你死在念儿剑下，也算对她有个交代。”
“小师妹死、死了？”风茵艰难地说出了那个字。她难以置信，嘴里反反复复念着：“怎会如此…”
她不敢相信，小师妹为了防她逃走，竟然用了自己的肉身去加强阵眼！
瘫坐在地上的风茵小心翼翼地拾起面前念儿的佩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若不是急着与百里汇合，她又怎会强行破阵？！但凡她留意一下阵眼，修为浅薄的小师妹就不会被大阵反噬！
“怪我，全怪我！”风茵大笑，几近癫狂。她抽出宝剑往脖颈上一架，看着姜霜华的眼中只剩悲哀。她张了张嘴，话没出口，眼泪却先滚了出来。眼见着姜霜华背过身不愿和自己对视，她带着绝望，干脆利落地切开了自己的颈脉。
鲜红灼热的血液喷了百里域满脸满身，他骇得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绝望如同上好瓷器上的冰裂纹一般，细密地扩散到他四肢百骸。他望着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月下仙人，只觉得那更像索命恶鬼。
“你、你不能杀我！我百里家乃皇亲，你灭我一族便是挑衅皇室。你…啊！”
一团血雾在空中爆散开来，姜霜华默默注视着它从空中沉到地面。
一切都已落定……
姜霜华走到风茵的尸身旁站了良久，最终还是将她留在了这里，然后广袖一挥，收走念儿的佩剑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至于因果报应，只有往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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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御剑回乾极宗只需要一个时辰，如今一个半时辰了，姜霜华却连一半路程都没飞到。
朝阳升起来了，她心口的伤仿佛被烈火灼烧般疼痛。
半月前她历经飞升雷劫，原以为能就此脱离凡尘，却未想到自己挨完雷劈以后除了心口被劈了个大洞出来之外，一切都毫无变化。好不容易等到昨夜这样的满月之夜可以修复伤势，结果又发生了那些事，让她身心俱疲。
再坚持一下，回到宗门便好了。姜霜华调转灵力，试图缓和疼痛。可随着朝阳逐渐露头，她愈发难以坚持。她是天灵根，日月精华都能吸收，可自从雷劫受伤过后，吸收日华无法提高她的修为了，只会加重她的伤势。昨夜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吸收月华养伤，现在一点日光竟然都让她招架不住了。
就在姜霜华以为自己还能再撑一会儿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一声“遭了”还未出口，她便失去了意识，然后直挺挺地从剑上坠了下去，像一根针般，一头扎入了云下的密林。
十月的昭国依旧雨水充沛，被冲刷过的树林绿得新奇。在绿色的掩映下，一条竹叶青从拦腰折断的大树上缓慢地游到地面，吐着信子好奇的看着地面上的白色动物。它能感知得到对方是个活物，只不过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动物——把它的树林砸出这么大一个坑，还泡在污泥里，头上、身上竟然还是干干净净的。之前巨大的动静吓得它几天都不敢露头觅食，如今这么久过去了，这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动也没动过。
不像是死了。小蛇这么想着竟然大着胆子靠过去。它也不饿，它就只想看看。
谁知还未真正靠近，一道扎眼的蓝光一闪而过。小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力量给击飞了出去，“咚”的一声，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