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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春草木(2 / 2)

一支从后方来的暗矢正中北宫稷头颅当心,北宫稷霎时怒目圆睁,身体朝后轰然落下马去,血泊中不曾瞑目。

一时京畿军大乱,群起而攻队伍中暗持弩机之人,独孤靖鞅趁机疾驰回独孤氏阵营。

缪玄娇未曾见过丈夫的背影。尚还背着需入宫的命定之言偷偷恋爱时,他总是突然闯进她的目光所及。在府中他们总是相对坐卧,时常揽臂小酌至入夜,或是依偎立于阶前,静默不言,相看同一轮皎月,北宫稷很少留给她背影,有时离家入宫禁侍君,也总是让玄娇先回府闭门,自己再转身离去。

只这一次,他的背影竟带肃杀血痕。金螭门内外雪已厚积,那血分外扎眼,渗入雪丛,汇成暗红涓涓一股。

缪玄娇死盯着城墙下这一幕,似要把北宫稷的背影钉在脑海中。忽的喉间一甜,也只饮下,竟木然的没有旁的哀鸣。

缪玄娇立刻朝西北面的缪公府跑去,独孤氏暴虐饮恨蛰伏多年,她的母亲如今已岌岌可危,妹妹也不知如何方能渡过此劫。身后是摇摇欲坠的金螭门,独孤氏与李朝成王败寇,只在一念之间。杀夫凶手已被京畿军乱箭射死,可凶手究竟是谁?缪玄娇虽是温室中的娇花,却也看惯了长辈们的阳略阴谋,幕后是谁在操纵,她必要有朝一日雪见。

缪公府大门紧闭,只院墙上旁逸斜出几支冬鹃。缪玄娇想知,杜宇化鹃时,是何心境。

前堂,父亲缪通正与宗族旁系几位长辈和心腹门客围坐,长辈们皆是疾首忧心,独缪通坐于正位,神情漠然,眸光内仍有盘算。

一布衣门客坐不住,起身作揖,“老师,眼下独孤氏势力难挡,又是个暴戾之人,最是心狠不择手段,宗室恐难保全,夫人那边......还是要早做打算,以文人首领之姿与之割席才是要紧,不妨一封休书——”

“放肆——我缪公府之事岂容你一个旁的宵小指摘。我母亲是李朝穆长公主,佐三代帝王。她的前路,只有她自己能决定,容不得尔等在这撒野。”缪玄娇眼圈烈如红焰,以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气走近堂下。

旁系的一位长老先是呷了一口茶,尔后拂袖端坐,未有正视,拿腔道:“小侯夫人此言差矣,适才我等已知你夫君背刺于金螭门下,喋血阵前。这守都之战若胜,小北宫侯定是彪炳千秋,一时无两,可现下眼见已败,你乃宗室穆长公主独女,又再无婿家庇护,缪府是你最后的仰仗。你还是乖觉些,别忘了当初二姑娘替了你的嫁被送进兴乐宫,如今她才是真的岌岌可危,你当庆幸,不是吗?”

缪玄娇气极哽噎。她因夫君听得些风声,半月前已手书提醒久居陵邑内世事不闻的妹妹,盼其早做打算,以弥补前尘过错。可她真的能逃过此劫么?

缪玄娇心知鸡同鸭讲,不愿再斡旋,只冷觑了歪在凭几上默然不语的父亲一眼,赶忙自东回廊往母亲院落中去商量对策。

“来人啊,快来人,夫人自缢了!”

缪玄娇脑中闪过白光,撑手洞开院门,只见母亲一袭官服,白绫扼首于梁上。春未歇,画梁已有香尘。

她的母亲,李朝穆长公主,终是不愿面对屠城受辱,自请殉身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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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氏一路杀进朱雀大街,攻进含章宫。李朝气数且尽,竟无一丝还手之力。

先是下令李朝宫闱和戚里宗室格杀勿论,所过之处,流血缟素。贵人们于富贵烹油,簪璎着锦时,尚未回过神,已是人死身灭。

独孤朗正于含明殿上把玩各处缴上来的异玩奇宝,不肯释手。心中所思,却是北宫稷军阵里那个持弩机的究竟是他哪个儿子的手笔。独孤氏主将金将军跃步过槛上前,“主君,何时入渭北皇陵。”

“差点忘了正事。”

“掘坟鞭尸,即刻动身。陵邑内的宗室贵人,也该杀的杀了,这帮人的权势多半早已没,却惯会追忆往昔,留恋旧事。夜长梦多,记住,除恶务必尽了。“

”是“,将军转身欲退。

侧边案前正散发饮酒的独孤羡只唤一声,“金将军留步”。

遂即起身敛袖上前,独孤羡露出好看的腕骨交手行礼,一派妄语倒似真心,“父君,陵邑之事,不妨交给孩儿。您也知道,孩儿平常最是喜欢这些刑罚折辱之快事。掘坟鞭尸,又怎能少的了我。孩儿必为独孤氏先祖各幕府报仇血恨,一洗前耻。”

独孤朗略一弯唇,“甚好,羡儿也知道替为父分忧了。阿鞅和蕻儿他们驻守宫中各处清理门户,羡儿你领兵即刻出城去渭北,记住我说的话——

务尽。”

独孤羡纵身上马,领兵入陵邑,片刻不息。

“死人永远在那。先搜活人杀了要紧。”独孤羡沉声所言被将军听了去,果然自家少主之狠戾较主君有过之而无不及。即刻回禀道:

“陵邑内除了徙居平民之外,还有些守陵奉礼的前朝宗室贵人,后宫女子甚多,皆是不得宠幸,无后寡居于此。”

将军让向导领路至奉陵府前,独孤羡翻身下马,“不必浩浩汤汤,惹得旁人惊觉。金将军,你带人堵住陵邑内各处通道,布下罗网。我领几人,近身搜察奉陵府,遇可疑之人,即刻斩杀便是。”

独孤羡知晓,他有故人在此。这幕戏,他需得瞒天过海,护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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