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这个地方,一年中少有春天,冬日却比中原长出两个月来,眼下深秋已至,早已寒风入骨。
李与塘其实怕冷,也讨厌冬天,她附庸风雅的给自己的庭院起了个名字叫“春风庭”,被大哥和叔伯们取笑很久。
不过她觉得喜欢,每次看向“春风庭”的牌匾,就觉得庭院中春风不尽,岁月长流。
她此时酒不离手,月色下吹着北风,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风声掠过耳边,身边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姑姑,你再不来,我血都凉了。”
来人灰袍,左手清尘一挥,坐在李与塘身边。
“姑娘耳力超群,功力不减,区区北风,哪里能凉了你。”
李与塘仰头苦笑两声,“呵……也对,我凉不了,是我老爹凉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递给那人。
“何家的遗孤,派人小心看顾。”
那人借着月色看了一眼,那孩子眉眼清俊,甚至和李与塘有几分神似,若是当初李与塘那早夭的儿子活到今天,应当也不输这般。
她抬眼看了看李与塘,试探的问:“看顾到什么程度?要入门拜师吗?”
李与塘喝了口酒,微微摇头,“不死就行,其他不必插手。”
那人收起画像,犹豫一番开了口,“老家来信,西凉来人了。”
李与塘手一僵,“细作?”
那人掏出一张字条交给李与塘,她接过扫了眼内容,手指抚过左下角的漆印,确认是玲珑玉印无疑。
她把字条扔进了炭盆,似有似无叹了口气。
“我当何家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丢了堪舆图。”
“何家为此全家丧命,姑娘可千万小心。”那人叮嘱道。
李与塘默不作声,也许是酒气上来了,她突然抬起右手看着,半晌说了句。
“姑姑……我突然觉得……李家人很孤独。”
月光穿过枝丫照在她身上,白色素衣上斑斑驳驳的光亮,灰袍不禁想起闺阁时的李与塘曾经写在院墙上的那句“流光容易把人抛。”
“姑娘……”灰袍也不知道如何劝解,京城纷乱,唯有李家全身而退,世人都觉得是幸运的,只有李家人自己知道,他们撕下了多少皮肉换这次生机。
“放心吧姑姑,我会一直守护李家长命百岁的。”
李屠户的丧期一过,李与塘接手了摊子,本来是大哥李与重的,不过大嫂嫌弃这营生不体面,两人还有一家面摊,就将摊子扔给了她。
摊子仍旧在何府不远的地方,一条街左右都是小摊贩,只有一家新开的医馆,去的人不多,据说因为内有一位西凉神医,只接待西凉人。李与塘盯着那医馆看了好几天,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正准备寻个由头,借机靠近时,却突然被一伙官兵抓进了大牢。
“天杀的狗官!凭什么抓我?我犯了哪条王法了?”
李与塘骂骂咧咧了一路,直到上了公堂也没想明白。
“李与塘!你爹是不是纵火杀了前太守何由庸一家!”
公堂上是一位新上任的太守,肥硕的脸颊两坨肉在颤动。
李与塘听他这么一问,有些明白过来,新官三把火,这是拿她立威来了。
“大人,人命关天你可不能胡说,何人何地何时看见我爹纵火杀人了?”
新太守冷笑一声,“有人看见你爹带刀闯进太守府,他刚离开太守府就着火,不是你爹还能是谁?”
“有人?有人是何人?可敢与我公堂对质!”李与塘大声喊道。
新太守气得拍了惊堂木,“市井泼妇也敢当堂质疑本官!先打二十板收押!”
衙役拖着李与塘,结结实实打了二十腰板。
“你个狗官敢打你姑奶奶我!你怕是不知道得罪定远城李家的后果!你……啊!”
“我告诉你我脾气可不好!啊!”
“你……大爷的!狗官!”
李与塘仍旧骂骂咧咧不断,不过心中却明白了这位新太守为什么一上来就要拿她立威,这说明朝廷也有人在找《遂州堪舆图》,找不到何家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最后去过何府的李老爹拿走了,这位新太守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只要把她这个李氏族长捏在手里,李家人一定会把堪舆图拿出来。就算堪舆图不在李家人手里,这一顿棍棒打在李家头上,也能顺势帮他在定远站稳脚跟。
李与塘趴在草席上,望着眼前一碗馊饭出神。
“骂不动了?李族长?”
一位蓬头垢面的大叔边吃边冲她笑着。
李与塘抬眼看了一眼,“嗯,李家人?”
大叔高兴的点点头,“我们李家果然人才辈出。”
李与塘扯了扯嘴角,可不是么。
“别担心,过不了两天,这狗官就会乖乖放我们出去。”
李与塘疑惑,“你怎么肯定?”
大叔露出一抹邪笑,“毕竟岁输之日就快到了。”
李与塘立即了然笑道,“我们李家果然家大业大。”
果不其然,牢狱之灾没几天,那位趾高气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的新太守就弯腰低头,亲自将李与塘抬出了大牢。
陈珂持着黑伞,背过她,对新太守狠狠威胁道:“赵大人下次抓人之前,最好睁大眼睛,很有可能从此便合不上了!”
难得见陈珂这般压着怒气的样子,李与塘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就算当初得知时儿夭亡时,他也没有今天这样的神色,她以为不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长街上他一手持伞,一手扶住身后的李与塘,雨水砸在伞上,泥土在脚下也绽出声音来。
“等等。”李与塘看着那家医馆,若有所思。
“怎么了。”陈珂停下脚步。
“我怕是伤到了筋骨,得需找个大夫看看。”
陈珂没有犹豫,转身就踏进了那家医馆。
医馆中只有一位抓药的郎中看顾,再没其他人。
“看两位衣着,不是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