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纯熟,无需阿公从旁指导:
刀尖刺入不用太深,而后调转角度划出密符。盛血的器皿早已备好,只待血液浇灌,不浪费一滴。
凹凸不平的刀疤逐渐呈现难看的绛紫色,才愈合又剖开。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再也没好过。
毒虫蛇蚁将她的灵魂啃得七零八落。
一口口鼎,一座座炉,熬炼的从来是人心。
她与阿公古怪的行径遭致关家人嫌恶,除了老祖母,只有两个贴身侍婢陪伴左右。
如今青环已死,阿公不知所踪。
仲春二月,料峭寒风钻入门窗缝隙,似孤魂鸣泣。悲悯,还是讥讽?
往年这时,早有侍女备好熏香暖炉,拨弄兽碳,悉心伺候着。
假的,都是假的。
金雕玉砌,锦衣华服,珍馐美味,都是假的。
唯有她的命,是真的贱。
华盖之下掩不去来路不明的身份,绫罗绸缎遮不住天生反骨,美馔佳肴穿肠而过,远不足以填满心底的深渊。
一连七日,滴水未进。蓝宝玉深锁于重楼之中,无人看顾。
快要撑不下去时,一碗温热米汤送入口中。
扶着她的那双手沉稳有力,恍惚间听闻耳畔传来厚重磁性的嗓音:
“欠你的相钱,还你。”
什么相钱?她从未给人看过相。
那人在她身上摸索一番,找出檀木蛊盅。
又拨开她身前衣襟,照着原有的疤痕刺入刀锋,抹一把鲜血滴入蛊盅。
忽而疾风掠过,窗扇大开,那人一跃便没了踪影。
蛊盅跌落,密密匝匝的白色虫卵散落一地。
灵蛇蛊,极毒,可杀人。
蛊虫破卵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生长为不足半仗长的灰蛇,墨色斑纹点缀其上。
七寸子,善隐蔽,毒性强,游速极快。
七年,她终于炼成。
灵蛇啮咬麻绳,解放她酸痛麻木的四肢。
仲春二月不由得生寒自哀,百花园中,乱琼碎玉枝梢满缀,而她已没有闲余来感叹。
跌跌撞撞来到庭院,在一颗桃树下辨出色泽略深的泥土。
一手将引尸蛊覆于其上,那虫“嗤”地窜进地里消失不见。
霍然间土地隆起,一条惨白手臂幽幽自伸出。
紧接着是沾满泥灰的头颅、脖颈,直至女尸破土而出,踉踉跄跄站立在前。
泥土和血污遮去衣裙本色,散发出闻之欲呕的的腐朽气息。
本应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一对幽幽黑洞。
蓝宝玉无暇顾及,匆与青环的尸身交换衣物。
月色下,一抹玄色身影与暗夜融合,矗立在飞檐之上。
蓝宝玉在出逃途中撞见家丁,幸赖夜色庇护,若是青-天-白-日早已经暴露行迹。
她躲在树后,踩到一根枯枝滑倒。动静不大,却足以在静谧的夜里引起波澜。
“谁?”家丁掌灯呼和。
脚步逐渐逼近,身形却猛然顿住。一抹寒光倏而掠过,黑暗中徒然出现一柄寒刀自背后透胸而入。
利器刺破皮肉的声响响彻耳畔。
血液喷洒在地面,飞溅到蓝宝玉惨白的脸上。她一阵反胃,手脚并用向后腾挪。
家丁双目圆瞠,淌血的身子无力倒下。手中灯笼坠地,竹篾燃着,不多时便只余一片灰烬。
她终于看到那抹神秘的身影:黑衣黑袍,残留的血液滑过银雕面具。头上罩着宽大兜帽,于寒风中鼓动。
他身形魁伟,形似鬼魅,宛若嗜血的修罗。
“来、来人啊!”
蓝宝玉扯着沙哑的嗓子,宁愿将邵家人引来,也不愿与这人多待一刻。
他步步紧逼踱至跟前,轻舒长臂携她入怀,跃过那青瓦红墙。
熟稔的热度与一阵怪异的香气令她陷入遥远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