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这次从加拿大回来,是为了结束漫长的异地恋,和她在港城做进出口的男友结婚。
“你都考虑清楚了吗?”苏京在咖啡店和芝芝闲聊。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芝芝似笑非笑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高中就在一起了,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感情也一直都很稳定。”
“嗯,所以呢?”苏京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所以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就应该组成一个家庭,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正常人不都是这样做的?”
苏京不知该如何回答。
站在苏京的角度,既没有立场劝她三思,也没有勇气支持她的决定。
看着她说话时放空的表情,苏京总觉得,芝芝是在逼自己下决心呢。
下决心嫁给自己的初恋,下决心快刀斩乱麻。
在这段看似稳定的男女关系里,她已经或多或少地,加入了许多义气的成分。
停顿片刻,苏京突发奇想地问:“那你爱他吗?”
芝芝不解地皱起眉头。嘴唇尝试着张开了一下,却又没发出任何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苏京才略带抱歉地说:“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芝芝如释负重地笑笑,然后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这时苏京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消瘦单薄的背影,不禁就想起五年多以前,女生宿舍锁门以后,她因为男友的一个电话,就悄悄翻窗溜了出去,留给苏京的,也是这样小小的背影。
那次之后她才知道,芝芝的男友名叫王捷,他们是高中同班同学。
那时在学校,芝芝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年年拿奖学金,王捷却是个另老师头疼的小混混。
读书混文凭,打架混虚名。
然而就是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人,却在高中临毕业的时候,被同学撞见,在校门旁边的巷子里拥吻。
老师知道后,把芝芝的父母叫来学校,向他们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还说若再不悬崖勒马,继续跟这个混混在一起,那她就再无前途可言。
父母听完深感恐惧,所以绝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到头来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芝芝却依然我行我素,并且变本加厉。
事实证明,当一个从未叛逆过的少女,骨子里的荒芜被点燃以后,为了不再面对灰烬,就只能无休止地燃烧。
最后王捷因暴打了向老师告密的同学,而被学校开除,高中文凭都没有拿到。
而芝芝却依然考进了港大。
他们没有分手。
芝芝从厕所回来后,刚一坐下,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王捷说今晚想请你吃饭,你有空吗?”
苏京愣了一下。思维还陷在回忆的泥淖里。
芝芝又说:“他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苏京笑着翘起二郎腿,说:“所以他是想收买我,让我别破坏你们的好事?”
“就你心眼儿多!”芝芝喝了口冷掉的咖啡,“他是觉得,在我们结婚之前,应该得到好朋友的祝福。”
苏京断不信王捷会说这些。
一定是芝芝自己的心声。
于是她慢悠悠地说:“那应该是我先请他。”
“为什么?”
苏京双手环抱胸前,摆出处事老练的模样,说:“作为你的娘家人,我应该先请他吃顿好的,给你撑撑场子!”
芝芝听完虽然感动,却还是担心地责备她道:“干嘛这么麻烦?你自己的钱都不够花了。”
“放心,”苏京对她眨了眨眼睛,“我现在接了份报酬不错的私活,钱够用的。”
“真的?”
“怎么?请你未婚夫吃一顿饭,还要查我的银行卡吗?”
芝芝被她逗得大笑。
笑过之后,又感激地握住了苏京的手。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苏京把请客地点选在了法国餐厅,老夫人曾带她吃过的那家。
她和芝芝先去。
等到前菜都上桌了,“混混男友”才姗姗来迟。
只见他穿了件旧旧的夹克,把袖子挽在手肘上,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臂,全是看不见肉色的文身。
他一落座就说:“这地方看着就不便宜。”
苏京说:“菜都是随便点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如果不合口味,可以再换。”
王捷拿起片蒜蓉面包,边吃边说:“哪有这么讲究,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
苏京低下头喝了口浓汤。
芝芝则默默地剥着虾壳,一句暖场的话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苏京又问:“听说你们快结婚了?”
王捷冷笑道:“结婚?拿什么结?芝芝的爸妈又不肯赞助,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结来放你家啊?”
“王捷!”芝芝尴尬地吼了一声。
“我说错了吗?”王捷接过芝芝的虾肉,狠狠地沾了沾鲜红的番茄酱,“当初他们逼你去加拿大,不就是想要拆散我们?怎样?如意算盘打错了吧!现在又想在房子上使阴招。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真把我们当猴耍了。”
说完他一口咬下虾肉,嘴角上挂着一抹血色。
苏京则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为了克制地表达不满,她跳过王捷去问芝芝:“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芝芝面无表情地说:“在一家贸易公司,做业务员。”
王捷敏感地放下刀叉,扬起下巴乜斜着她,说:“你问这些干什么?”
苏京笑里藏刀地反问:“怎么?问问不可以吗?”
就在这时,芝芝突然坐直了身体,双手抠住桌沿,冲苏京又是努嘴,又是眨眼睛。
苏京问她:“你怎么了?”
芝芝挤眉弄眼地示意:“盛……盛!”
苏京还是没听懂她意思,但料定身后有事,于是楞楞地转头一看。
结果竟看见多日没打照面的思年,正迈着款款的步伐,风度翩翩地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