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老先生面色铁青,半天没说出话来。弟子生怕自己老师被气出个好歹,迅速上前扶他出去了。
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那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太学何时允许弟子私自出来?明年便是秋闱,他不好好念书,竟然私自出来,还跑来这等地方。真是荒唐,荒唐!”出了门的蔺老先生受不了这气,厉声呵斥。
弟子在一旁安抚:“老师消消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来的。许是这位学子与我们太学无缘吧。”
他这淡淡一句话,已为房里那人定下了结局。
“陛下还让老夫来教郡主……”老先生有些颓丧,“连太学弟子都没教好,老夫还有何颜面见陛下。”
“老师说到这儿,我还想起了件事。”弟子仔细斟酌了自己的措辞方才开口,“方才救了您又热心帮了我们的那位锦衣公子,或许正是我们今日要找的那位昭华郡主。”
“他?”老先生本想否认,扶他的那只手力气极大,应当不会是女子。
但仔细想想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他有些不确定了。
“今日的事,太巧了。”弟子在一旁补充,他没说是什么事很巧,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今日的事都很巧。
“你只说床上那人是不是太学弟子?”蔺老先生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是。”弟子回他。
“那便没错,我看他那样,也不像是被强压来的。郡主若是为了算计他,倒称得上大费周折了。”思索片刻,老先生道:“他是……”
“前年入学的,乙班弟子,名叫刘绥,其父是户部左侍郎刘今明。”弟子迅速报出了他所知晓的那人的信息。
“刘绥,你且去太学看看他近日的出勤状况,问问各科先生,哦对了,最重要的是吏舍人,为何有学生能无故出逃?他们是怎么管的?给我查清楚了。”
老先生嘱咐完这些,才提起了对刘绥的处置。
“不必使人去唤他,看他何时想着回太学。若三日之内回去,可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再酌情处理,若三日之后还未归,便把他的东西拾掇拾掇,送回刘大人府里吧。”
说完,他叹口气,与弟子相携离开了这地方。
*
没过几日,朝中果然有人提起了此事。
一新上任的御史许是为了做出点成绩,把那天蔺老先生带着弟子前往南风馆抓学生这事,一五一十的在朝堂上讲述出来。
气氛一时僵硬,蔺老先生虽然不在朝堂上任职,但他曾教过的许多学生皆立于大殿之上,皇帝不曾出声,他们也异常安静。
“禀陛下,太学子弟大多是朝中官员之子,他们犯错自然是家中父母没有管教好。我朝官员皆是治世之能臣,若在平天下之前,连齐家都做不好,那……”
那愣头青似的御史对周围的安静毫不在意,继续直言。
“你且说说,那位连齐家也做不好的官员是哪个?”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话中有什么情绪,让底下一群妄图猜他心思的朝臣愈发安静。
“回陛下,臣要参的,正是户部左侍郎。”随着他这话开口,立在前方的户部尚书略微抬了抬眼皮。
“陛下,是臣无能,没管教好家中幼子。”刘侍郎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被踩实,他也不多求饶,跪下认了那位御史参他的名头。
御史愣了下,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昨日太学遣人送回了幼子的行囊,臣才知道那孽障居然往南风馆去了。身为太学弟子不好好念书,是臣没教好他,请陛下降罪。”刘侍郎眼含清泪,磕头认错。
“既如此,罚俸半年,你那幼子好好教育。”皇帝做了决定,一锤定音的解决了这件事。
御史辛苦了半天,只得了这么个结果,心中憋闷,但他毫无办法,只得恨恨退下。
早朝结束之时,各位大人散的很快。
年轻的御史往日里都是跟自己前辈一起走的,但今日他凑上去,前辈却避之不及。
看他这么个愣头愣脑的样子,叹了口气。
两人最后还是一同出了宫,回府路上,年轻的御史极热情,邀请前辈去酒楼吃饭,拗不过他的犟脾气,前辈还是答应了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前辈叹了口气,开口,“你可知那刘侍郎是谁的人?”
“谁?”语气中充满疑惑。
他果然不知道。
“那你可知今日为何没人附和你?”
“不知。”同样很疑惑。
他还不知道。
前辈若不是个文弱的,必定要给他来上两拳。
看了看周围,前辈凑近那呆子,“他投靠了闻相!”
看那呆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他迅速捂住他的嘴,示意他闭嘴。
“听我说完,你等会儿再开口。”见手下脑袋点了下,前辈松了手。
“刘侍郎家中又没什么背景,能到这个位置还不是全靠闻相,他们自然是一派的。你今日参他,若真惹得皇上大怒,废了刘侍郎,那闻相岂不损失了一附庸?”
他喝口茶,继续道:“个愣头小子,他治家不严,没教好孩子,太学那帮人还没出来说什么呢?你急什么?
昨日太学的人才送了东西去刘府,你今日就上奏,你莫非在朝臣府外都有眼线?”
听他说到这儿,对面人连连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绝对没有。
他倒也听话,这个时候也没出声。
前辈快被他气乐了,他叹口气,如果不是自己女儿实在喜欢他,他何必费这劲。真想换个脑子灵光些的,他也能少受些罪。
“还有,你看看刘侍郎,他为什么今日能全身而退?只罚了半年俸禄,说明皇上压根儿不在意这件事。”
对面人摇摇头,前辈仿佛听到了他说的话,我不知道。
他深吸口气,“你参他,他立马认错,丝毫没有藏着掖着,是不是说明其为人正直?就算没教好孩子,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你再想想他那些话,前些日子那位郡主不也去了南风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