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扬州城罕见的下起了一场细雨。
清晨雾蒙蒙的街巷中,有一人驾着马车疾驰其中。
那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看不出身形样貌。
只他去的方向让看见的人有几分诧异。
扬州城的南边可只有官衙。
马车在辰时前到了地方,车上下来一人,敲响了扬州盐政府衙的大门。
官衙里有不耐的声音喊道:“盐政官还未上任,官衙暂不理事。”
门口敲门那人拿出官印,扬声开口:“监察御史闫烨,奉天子之命前来清查盐政!”
门里的人明显怔愣了下,接着很快打开了门。
见门口之人当真身着官服,面容方正,他有些受惊,反应过来后赶忙将人引进了官衙。
他边在前头带路,边开口解释:“近些日子官衙各事务确实繁忙,大人们顾不上旁的……”
“不必多言。”闫烨打断了他,“带我去见如今的主事即可。”
“是。”
等到了地方,闫烨才见到了那位事务繁忙的大人。
他本是盐政官的副手,如今朝廷还未调派新的盐政官过来接任,他便接下了官衙中的一切事务。
“大人可否容下官看看您的官印?”
这位王大人倒很是谨慎。
闫烨将自己怀中的官印递给他,“王大人若还不放心,本官就遣小厮去府中拿来我的身份文牒。”
听到这话,王大人赶忙笑着开口,“这倒不必,扬州官场上谁还不知道您来了这地方?只需确认是您就行。只是不知大人来此是……”
“王大人与黄大人共事过许多年吧?”闫烨问道。
听到这话,王大人叹了口气,“十几年的同袍了,黄大人去的实在可惜。不过幸好犯人已经伏诛,也算告慰黄大人在天之灵了。”
闫烨看了他一眼,并未从这话中察觉到几分悲伤。
不过确实如他所说,黄大人的案子是已经了结了的,他府上那个小妾都已被处斩了。
闫烨此次前来扬州,明面上的理由也并非查案,皇帝的旨意说的明明白白。
要他这个监察御史捋清楚扬州盐政。
至于如何捋清,捋清到什么程度,就看他自己了。
若真论起来,黄大人主管扬州十几年,从他的死下手清查盐政,称得上明智之举。
不过他来了扬州几月了,这位王大人都没见过他,想必这位王大人也不甚在意朝廷的旨意。
他怕是真将自己当成新任盐政官了。
闫烨没在这事上与他多做纠缠,他点点头,“不知官衙近些日子是由谁主事?”
这话就是在明知故问了。
王大人脸上表情丝毫未变,“是由下官主管的。”
“辛苦王大人了。”闫烨赞了一句,王大人脸上就有了些笑意。
“大人实在是折煞下官了,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办事,实是下官之福。”
“朝廷若能尽快派来新任盐政官,想必也能减轻王大人的负累。”闫烨很是体贴。
“可需本官向朝廷奏请?”闫烨问。
王大人脸上的笑意有些凝滞,他倒没想到闫烨的下一句话竟是如此,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他这话。
“下官……”
没等他想出合适的推辞,闫烨又道:“不是朝廷信不过王大人,可王大人既然主管扬州盐政,又怎能整日闭门?问便是新人盐政官未上任,他不上任,事就不用做了?”
看王大人脸色不好,他又补了一句:“若王大人当真忙不过来,本官方才说的,向朝廷奏请调任新人过来,也是个可行的法子。”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王大人也苦笑道:“大人您是不知啊,这扬州官场的情况相当复杂,下官也想为朝廷办事,但苦于没有盐啊。”
来之前闫烨就知道,这位王大人是个滑不溜手的,他也不介意与他多打打打太极。
“王大人这话可就是在说笑了,大业谁人不知每年扬州产盐最多?若扬州都缺盐,那其余的地方怕是早已过不下去了。”
王大人听闻此话也不恼,“大人此话确实不假,不过那都是前些年的事了。这些年下来,扬州的盐只出不进,又哪里还够?”
许是为了让闫烨相信他的话,王大人从抽屉中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册。
他打开书册翻了几页,将其中的一串数字指给闫烨看。
“大人看这里,景平四年时,扬州只对外发了五万份盐引。”
等闫烨看完,他又朝后翻了几页,“景平七年时,这个数字已经翻了三倍有余。”
见闫烨盯着那几个数字,王大人问道:“不知大人以往了解过盐政否?”
闫烨微微点头。
王大人就道:“那想必大人您也清楚,每年产出的盐数都是相差不大的,若当年发的盐引过多,盐的数量当然会有所短缺。”
“若只有一年盐引数量多,那还算不得什么,但这么多年下来,每年的数额都比去年的更多些,又怎能不缺盐?”
王大人说完这话,又叹了口气。
“但这些事也是无可避免的。自从郑国渠建成,南北交往渐渐密切,有那些需要的,就会跑来扬州收盐。”
“扬州的人我们总不能不管,于是又发盐引,这才导致盐实在缺。”
闫烨心中有数,这就是将扬州一地缺盐的原因转嫁到了整个大业头上。
问他们为何缺盐?他答来扬州抢盐的实在太多。
闫烨点点头,“朝廷也知道你们为难,因而本官才来此清查。那便请王大人将官衙中的文书卷宗一起拿出来,本官好看看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才好改正不是。”
王大人犹豫了片刻,小声道:“这恐怕还要询问张大人一句。”
这位张大人是扬州五家里张家的人,也在盐政官衙任职。
只不过官位低上一等,但在扬州城,他说的话的分量可一点都不低。
这王大人本就是朝廷派来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