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烘烘暖洋洋,然淑妃却只觉刺眼。
红麝轻轻为她打扇遮挡,方道:“不过一介孤女,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娘娘又何必忧心呢,有这起子功夫,不若多睡上几个时辰,近日宫中正是多事之秋,娘娘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淑妃道:“本宫心里不安,”
她说:“寻日里,这两个孩子在我膝下,就算折腾的再厉害,也全然没有动刀动枪的时候,如今为了一个孤女,闹到这份上。”
她的亲侄弄玉迟早要从常州返京,皆时尔雅继位,正是朝中空荡,用人无望之际,只有紧紧将人拴在同一条绳索上,才能保证弄玉全然为她所用。
她轻轻舒了口气,道:“弄玉和珠珠的亲事,不能再耽搁了。”
圣人大行过后,孝期三载,就更恐多变了。
红麝心领神会,对一旁的小太监窃窃,“备车,莫要惊动旁人。”
恒园 有凤来仪。
宫室被围的密不透风,小善走到哪里都有一串人跟着。她们并不说话,只像个木头一样,眼珠子凝在她身上,她动一动,她们就跟着动一动。
就是插翅也难飞。
她转身,她们便止步。
前面是个用麻绳牢固绑好的秋千,小善想自己去坐一会儿,于是恳求:“好姐姐们,你们别再跟着我了。”
婢子们只当是充耳不闻。
小善泄了气,往前走,坐在秋千上,轻轻一晃,便有人轻轻声开口:“娘子可需推秋千?”
小善摇摇头,转而看她。
这是个明眸美目的婢子,虽和她们一般不言不语,但眼中波光流转,有些不同。
小善于是说:“劳烦姐姐了。”
那婢子上前,小善问其姓名,那婢子复跪下来,说请娘子赐名。
小善不愿与人为难,更不想像养个阿猫阿狗一般,随便就给人冠名。
小善于是说:“你原叫什么呢?”
婢子躬身,说:“奴才贱名香拂。”
小善说:“这样好听的名字,怎么能说是贱名。”
她很有几分无措,粉白一张面局促而慌慌:“你也不要叫我娘子,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才。”
“在长乐的时候,年长的姊姊都叫我小善。”她将香拂扶起,抿唇说:“姊姊也唤我小善吧。”
香拂一愣,回了个是。
小善又指着门,那里正是大门紧闭,锁死的不能再牢固。
她说:“反正我也跑不了,这里也没有旁人,你们都跟着我,我实在是不习惯,大家都散了好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摇摇头,又一同跪下,齐声:“娘子饶命,奴才们不敢。”
香拂解释:“端王殿下发话,谁若是离了娘子分寸之外,这双眼睛便不再中用了。”
他的雷霆手段,小善约莫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但这样具象看到她们眼里的畏怯,还是第一次。
小善只能应下。
她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被允许出去,但来到恒园的这些日子,除了萧祯时不时鬼魅一样的出现,再用她读不懂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以外,其实萧祯姑且还能算个正人君子。
难道真如他所说,铸个院子,将自己锁在里面,只是看着么。
小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想起花奴,不知为何转瞬间就变了天地。
恒园的众人要抬她,一应是恭敬而拘谨的,她却不可妄自菲薄,依旧是管年长的叫姊姊,管教养的嬷嬷唤声嬢嬢。
寻常时候,这扇门从没有打开的时候。
但不知为何,小善的秋千还没有荡多一会儿,就见那门轻轻一动。
吱嘎一声,打开了。
紧接着,她还没有反应及的时候,身后的一群丫鬟婆子忙跪了下来,香拂见她愣神,压着她的肩膀迫使她也跪下来。
齐齐高呼的一声,“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善倏然明白过来,这就是端王殿下的生母,宫里的淑妃娘娘了。
她脑袋低下去,跪叩。
只闻佛香阵阵,接着是极柔的一声:“班稚姑娘何在?”
极少见的有人唤她大名,小善反映过一阵,才抬头,正正对上一双慈悯柔和的美目。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小善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像六月的风轻轻抚过发顶,像村里的妇人将她抱在怀里,又轻又叹地说一声可怜。
可怜双亲俱失,可怜过早懂事。
她无措地跪在地上,仰望这位宫里金尊玉贵的淑妃娘娘。
不知为何,心中一悸,泪花子顺着眼眶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