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执起我的手,攥上那赤色珠玉,“若有一天,你恼了我——”
长指覆在我的指上,蓦地用力。珠子中暗影忽动,闪过诡异红光。他倏然止声,紧闭双目,眉拧成结,额前鼻尖汗珠滚落,似痛苦至极。
“步杀,”我惊慌的松手,“你做什么?!”
忍受许久,他缓缓睁目,乌眸灰败,“若有一天,你要杀了我。”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我,如囚笼困兽,乌眸皆是哀凄,“若有一天,你恨不得杀了我。”
“步杀!”
他垂目,“便……捏碎了它罢。”
“我不,”我瘪嘴,“若有一天,你惹恼了我,若有一天你让我,让我气到……恨不得要杀了你……”
步杀睫毛低覆,我道,“我才不要杀你。我会离开,去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要见你了!”
步杀猛然抬头,抓住我,手掌紧的发抖,“你不能——”
“笨蛋,骗你的,”我破涕为笑,弯了眉眼,小声嘟囔道,“我怎么舍得,不见你……是你惹我生气……我干嘛……要惩罚自己……”
步杀一怔,乌眸浸玉,浅淡薄绯在面侧渐渐晕染。我低头,亲了亲手链。
他耳尖瞬红,松开我的手,侧脸,“你莫要,如此。”
“咦,这样,你也会有感觉的么?”
“嗯,此蛊连心,我——”
“那我以后想你了,便亲一亲它,你就知道我在想你了。”
他垂着头,脸上的红霞烧至颈项,“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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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流霞,朝宴酣酒。
三皇子御庭设宴,亲自为归无子,接风洗尘。
我执筷,夹着玉盘中的珍馐美馔,鼓了腮,吃的不亦乐乎。三皇子坐在我身侧,似是不胜酒力,以手支额半阖了眼睫,棕眸浅淡的瞧我。
眼底,似有庆幸,亦似失望微恼。
夹菜的手一抖,我吞下嘴里的梨酥雪蛤,放了筷子,正身端坐,问三皇子,“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儿多了。”
三皇子轻怔,摇头,唇角轻勾,道,“公主胃口尚好,可是心情还不错?”
我点头,笑道,“有劳三皇子的归神汤,昨夜一宿好眠,今日早起神清气爽,又有美酒佳肴,又有晨露朝霞,我特别开心。”
三皇子,“看来,昨日之事……公主,已未放在心上了。”
我,“无碍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缓缓便好。归无子是蛮歌的师父,又是三殿下的座上客,他昨日擒我,也并未使力,想是玩闹而已。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
三皇子垂眼,“那,我那卫子呢?”
我一怔,“步、步杀么?他怎么了?”
三皇子道,“那珠链,内有乾坤,公主可知?”
“我、我知道,”我紧张起来,将手藏在背后,“三皇子,你、你不会是,想要回去吧?不行,他是聘礼,你许诺给我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他是我的,这链子,自当也是我的。”
三皇子低喃,“这般,喜欢么……”
我,“什、什么?”
三皇子看向我,“这般喜欢他么?”
我笑了,“喜欢,好喜欢。”
三皇子怔怔望我,却忽似被我的笑刺了眼,棕眸微沉,隐讽含怒,“公主就没有属于自己的意志么?不过是一条链子,就能让公主这般喜欢?便是公主曾经口中,活在黑暗污泥里的臭虫痈蛆,也不嫌恶心了么?”
我一愣,有点被他吓到了,亦着了恼,“三皇子,你这是何意?”
三皇子僵住,棕眸忽转,侧了脸,他以手掩额,良久,淡淡垂目,“抱歉,澈不胜酒力,有些醉了。那些胡言醉语,还请公主莫怪,也莫要放在心上。如此,甚好。公主不必拘礼,美馔佳饮,尽兴便是。”
言毕,他不再看我,微阖了眼眸,支额瞧向御庭之中,笙歌乐起,美艳胡姬玉足翩跹,纤纤楚腰舞彻霓裳。
简直……莫名其妙!
我也赌气的扭头,一色乌衣如墨,映入眼帘。我的心情瞬时就好了起来,仰眸望去,与一双泠泠如玄玉的眸子,撞了个满怀。我蓦的弯了眉眼,满目盈笑。
步杀痴望我一瞬,却立刻错开了视线,覆眼垂目,执刀敬立。面如寒潭止水,身影劲如墨竹,挺若风松。只是,紧抿的唇,隐隐生白。
他应当是在轮值,距我三席之隔,尚有些距离。
我想唤他,可又得,顾着大局。
我耷拉了脑袋,手指抚上腕间珠链,无意识的,轻轻摩挲。步杀身形微动,乌眸极快的瞥了我一眼,敛目,便又立如寒壁风松。
我一怔,眨巴眨巴眼睛。
是,我想的那样么?
似验证一般,我又触那珠链。步杀未再回首,依旧面无表情,目视前方,鸦睫却是随着我指尖的碰触,轻轻颤动,乌眸浅浅生澜。他渐渐耳染薄红,指节蓦紧又松,似有隐忍。
我眨巴眼睛,觉得好玩儿,端了酒杯,举臂,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凝了那水红珠玉,忍不住,轻轻啄了一口。
步杀身形忽而一震,乌眸瞬睁,斜握在手的佩刀,掉落在地。
华宴正酣,笙歌鼎沸。没人注意到,不起眼的宴席一角,有个黑衣的卫子,耳根红的不成样子,俯身,拾起自己的佩刀。也没人注意到,宽大朱袖之后,我心虚的低头,压了杯酒,晕红了双颊,双眸似水含雾。
御庭花繁,温炉煮酒,桂花琼酿的清香盈满齿间,和了晴雨初霁的草木馨香,暖暖的,甜甜的,有些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