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上了马,自己凭空也跳上来,敏捷踢着我的脚,我的脚一碰赤雪肚子,它稍一迟疑,还是扬蹄翩翩而起。
我险些前跌倒,他一手紧紧拦过:
“你宽恕我了,路上我再给宝马赔罪,现在不走,我们都得被贼人捉住!”
**
什么身后贼追,你才是明抢的贼,我要跟他理论,侧身转过头,可,旋即放弃了——这个距离,回头,岂非白白送他便宜?
耳畔呼呼的风,吹得他的声音极为恍惚,他一手抱着前面,一手摘下了什么,在赤雪的前面晃了晃。
“老兄,刚才委屈你了,你若真通灵性,肯定不愿主人夜半无宿吧?等我躲了追兵,肯定重重酬谢你们,以此玉带为信!”
赤雪听懂似的,不要鞭子和指令,稳步加速跑了起来。
月光的清辉下,那枚晶莹的玉带边上,缀着银闪闪的两点饰物,一眼看去,一瞬间心里凉凉不已。
那耳饰——原来是他。
我失神,默默拂了几下赤雪的耳朵,座下得了讯息,随即脚下生风,比刚才跑得更卖力了。
以前迁晋阳,现在逃离晋阳,就当还宇文洛生之恩吧。
追兵,远远被甩在后面,身后的他激动地溢于言表,对着赤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夸。
“它是神马吗,竟跟飞起一样!我不会是做梦吧?”
他收回拿着玉带的手,往后倾身,反复探看确认,确定追来的声音减小,而周边又没有其他伏兵围堵,自己真地挺安全,便柔和声音,找我对话起来:
“萍水相逢一面即缘,小英雄,您贵姓,怎么称呼?”
“路人而已,虽然贼追不上,但有可能发暗箭。”我避过提问,轻描淡写道。
“英雄放心,有暗箭,我也会挡在你前面。”
他不知怎地,左手随之又紧一些,话挺做作,被一直抱着更不舒服,双手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胳膊拿开,故意问道:
“壮士,你要去哪?为什么被追杀啊?”
贺拔岳杀了尔朱天光,已经割据关陇地区,高欢接下来肯定要除掉这个对手。宇文泰这时候,居然自己到晋阳来,换做任何一个权臣,定不让他回长安继续帮助贺拔岳。
“去投亲,他骗走我亲戚家人财产,不给个说法,还要追着杀人灭口。”
他失神说道,左臂,再也没有伸过来。
**
一路闲谈,除了度关口,也算畅通无阻。当高高的“潼关”和城门的灯火一起出现时,滔滔不绝的他,终于不用再高举出使的通关谍牌。
我控着马,赤雪碎步渐小,天灰蒙蒙的,还没有一声鸡鸣。潼关城门上的人,远远看到来人,便大开城门,几个守卒,在他还未下马时,忙不迭地迎过来:
“左丞大人,你可回来啦,大将军等候已久,尉迟夫人也早已进关。”
“我这就过去。”
他翻身跳马,随即跃上侍从的马,不忘对从人吩咐道:
“阿福,你不用跟我,这位小英雄助我一马,你不要亏待他们,一定要代我好好酬谢恩人。”
他没有回头,踢着马肚子,径直进了潼关城。
“小郎君,劳您辛苦,现在进城歇息吧,这宝马让我来牵吧。”
留下的阿福,要帮我牵赤雪,我忙止住了他,等宇文泰走了,揉了好一会儿小腿,稍不酸麻能下地时,才铃铃铃地从马上下来,牵着赤雪过来:
“你家大人客气,我不进城,休息好要回去,附近不有个渡口吗,麻烦帮我找个歇脚地。”
“好,好!”
他连忙点着头,见不用牵赤雪,稍一愣神,然后快步走到前面带路。
我一路走过来,手脚也彻底缓过麻劲,不到两刻的功夫,渐闻早起的公鸡打着清脆的鸣声,晨风吹来,送来黄河与渭水之畔的清气,路边草木的露水,似乎也尽浸芦苇清香。
等我过去时,叫阿福的已帮我找好。
打开房门,一应物品都有,他侍候在门边,我觉得渡口的馆驿还行,安顿好赤雪,他帮我拿着诸物,送回房间便轻声告退。
梳洗完,我简单喝碗豆浆,吃了一枚胡麻烧饼,就让馆仆收回所有餐馔。她一退下,我三步变作两步,一下倒到竹床褥上。
遥远的风陵渡,我一夜颠簸,今天要好好在你这儿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