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
或许他只是在外累了。出征几个月,游玩半个月,明天生辰,他不能惫态回家。
女人弄好,轻手轻脚把门带上。我在外,补种被虫吃的麦粟。
一直到澄日散凉,成团的蠓蝩扑面,他才伸个懒腰,步出正门。
“我父母也爱诵陀罗尼,尤其是我母亲,她诵了不下万遍《护诸童子经》。”
“你母亲,对你们好吗。”是给你们俩诵的经吗。
“世间第一爱子者,莫过于父母。”他揉着手指,没觉有任何不妥,“我们兄弟,母亲都一样教养。不过,我自小义父家长大,比较顽劣。”
不知怎地他一笑,单手接着落下的雪儿。“‘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③我初看牌匾时,一度以为是我家。一步一景,双湖影长,三星正天,长乐未央。就是小鹦哥,也不枉称精灵。”
“这本就是你家所建。公子若垂怜,我不介意搬进太师府。”
原来他是钟意这屋舍,没问题,我们完全可以换住处,只要宇文太师愿意。
一时,匕首撞玉,锁碰剑,一身清脆开笑。他抬头,“如果拿到手却不曾善待,岂不是以爱之名行害?佛言看破放下,执着如尘;使人心动,无故自恐④。说的就是这吧。”
郑人梦鹿,亡与桎梏。他心无负担,行事也坦然,并不在乎我是谁,也不关心具体罪名,更不主动提自己,闲话休息完,他牵着休息好的新骏,翩翩飞走。
难得两样。欣慰完,咔嚓,换班的监丞,当即给宫门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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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邑,夏后羿的贤臣武罗的封地;略阳,永熙帝被鸩杀前宇文泰的封地,病中的大统陛下倒没忘不厌其烦地勉励宇文家守好臣子本分。
行列说不上浩荡,但一州都督、长史官员均在,紧跟马车骑卫的,是新妇独孤氏的陪嫁车马。末尾的牛车仆役过完,宇文毓二弟的身影还没出现。
娶妻不久,宇文毓就行宜州事,携家出了京城,按这节奏,接下来就是他。人生大事,无过于生老病死,婚丧嫁娶,我的进度条是只剩一字,但他的,透明娘还忍不住想八卦。
王监丞说不清楚。“公子还在华州,太师还没回京,应该还没开始提媒。”
华州等地是西魏诸军事的本营,出潼关不远倒是适合他的函谷关,不知李灵杰说话还有用没。
“新臣说,你有事要说。”
夏雨过后,一切清新明净可爱,凋落的荷花有些倾斜。我刚回首,雪儿跳出一段弧线,飞落到他的肩头,替我问候着他:“公子吃饭没。”
“没。”他侧脸,笑看着它的炸毛头。
几月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我现在要抬头去看他。自关归京,应该挺忙。他老子不知谁给的勇气,管儿子条条框框,极其严厉。
“琐事。贵人若不嫌弃,暂且充饥。”监丞送的饭菜还热乎,我给他全端出来,配了一小碟新摘的莲子,盐拌了梨肉黄瓜,另冷泡一壶蔷薇花茶。
“佛前众生无贵贱。你可以叫我‘小白’,也可以喊我‘阿震’,”他伸手拿个杯,自己倒着茶水,不等我阻止,他小口抿了口,斯文地夹起了菜。
“怪不得要拌盐,这样比元爷爷果园的雪梨还甘甜。”
不,单纯是没菜,我如实道,“削个梨配着,清清白白好看。”
酒窝又出,不急不躁用完茶点,问我是不是一直自给自足。
对着一脸明净的孩子,我多日来的心情,也明净许多,点头后我又摇头,“一切仰仗太师恩惠。就是不知,封山公如今是否康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