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公子今日在格凌轩夜宴。
格凌轩这幢酒榭建得精巧,斗拱飞檐建于湖旁,外头高挂着璀璨夺目灯笼,大堂内胡姬们身着清凉、扭着腰身迎着龟兹乐翩翩起舞、回雪飘飖。
台下宾客沉醉其中,醒复醉,醉还醒,整座楼阁都溢着红妆欲醉、旖旎多姿的暧昧景象。
顾知楠上到一幢画舫,内里铺设华贵精致,载了十余名友人,邀了琴师歌姬,甚至还有妙仙楼的名厨亲烩的席面。美酒佳肴,丽人佳景,又有丝竹雅乐赏心,说不尽的风流自在
里头十余名衣着别致鲜亮锦缎着身的郎君们,其中众星拱月之处,便是赵六公子赵翰。
她静了一刹,翩然执壶近前,“奴家替六公子倒酒。”
赵翰随手接过满盛的酒盏,偶然扫了一眼,本已移开的视线忽然转回,似乎被什麽揪住心神,忘了周围。
他怔怔的盯着斟酒的美姬。
小美人年岁很小,约莫只有十五六的样子,身形轻灵曼妙,衣饰精雅一双深睫浓翘分明,额上的赤色金箔花钿璀璨生辉,似能摄魂夺心,而她左颊边的小痣更使美人灵动娇俏。
他手中的酒盏泼簌而落,愣愣地叫了一声:“神、神妃仙子...”
“公子,奴家叫卿卿。”
顾知楠极轻的笑了笑,敛衽近前:“美酒还需丝竹相佐,奴家琵琶弹得好,愿为公子献曲。”
卿卿娘子,怎么连名字都如此好听?赵翰露出如痴如醉地神情,忙不迭停地点头,把其余人等赶至别处,只余自己欣赏美人。
赵翰的身世,放在贵胄满地的长安城也算是一等一的,在场诸人自然不会忤逆他,无人敢自讨没趣,几个友人笑呼走下了船,忽觉身侧影动,一只海东青停栖在外头的栏杆上,正歪头睨视着他们。
几人一鹰眼神对视,海东青嚣张地张开翅膀,长鸣了一声。
郎君们心里咯噔一下,长安城谁人不认得那只海东青?
世家子弟近期兴起熬鹰养兽,但谁也不敢如此嚣张地带猛禽伴身,除了一人。
那便是昭王世子,周驰燃。
众郎君们尽皆错愕,眼角余光瞥见一华服少年迎面走来,他们深长一揖:“世子殿下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笑容中带着一丝调侃:“世子来晚了,该罚,可是不巧,里头赵公子得了一美人呢,他喜欢的紧,轻易不让咱们继续看,这不,给了咱们黄金万两,把我们都赶了出来,让我们先去别处玩去呢,一个时辰过后再回来。”
周驰燃受了一礼也不客气,坏笑道:“赵六好手笔啊,我竟不知什麽样的绝色美人值得黄金万两丶珠玉百斛,既然本世子来了,便容我等品评一番。”
周驰燃身体微微一动,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转眼间便到了画舫门外。
他靠在外头遥遥的掠了一眼,就见赵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伶人。
回味了下赵翰的眼神,炙热而紊乱,执着得令人不悦。周驰燃扭头看着那怀抱着琵琶的娇柔美姬,模样长什么样子不清楚,但安静驯顺、不言不语让人厌恶。
周驰燃长眸略沉,他今日的目的就是赵家的东海珊瑚树,赵六是杀不得的,本想趁他酒醉探探他的口风,如今有外人在,不免生出更多麻烦。
杀了。
一刹那的静止令人肌肤起栗,顾知楠敏锐的感受到杀气,就在门外,她已经反射般站起了身,蓦然退开了数步,琵琶横抱,同时陷入了警戒。
周驰燃咦了一声,长眸一闪,一眼不错的盯着这个琵琶伶人。
有趣,看来今晚心怀不轨的人不只他一个。
他撩了下袍,径直踏入内。
“卿卿这是怎么了?!怎么停下了呢?”乐曲弹到一半,美人莫名停下,赵翰无不察觉气氛有异,急着问道。
师青阳依然没有说话,眸光微微垂下来,不等她开腔,就听到赵翰惊喜的声音:“噢,噢,噢,这不是世子么?!快请进、快请进,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啊。”
“卿卿,这位是昭王世子周驰燃,赶紧替世子斟酒。”
周驰燃笑着入内,道:“听闻六郎得了一美人,我也来瞧瞧,不知六郎可愿以重金相易啊?”
侍婢或姬人与玩物无异,用以赠人也是屡见不鲜,贵胄之间往往视为雅事,这般轻佻的声音入耳,师青阳一抬头,不设防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
周驰燃年约十八九岁、实在是个生得风流俊朗的少年郎君,那目光妖冶异常,仿佛一眼能把人看穿。
这时天幕中闪现盛开的极致的绚烂花火,下一束烟火紧接着腾空,朱雀大街的人们兴奋地嬉笑。
绚丽夺目的火色坠落于周驰燃乌沉沉的凤眼中,顾知楠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竟有瞬间的失神。
他立在昏暗不明的光影里,眼神阴鸷,似笑非笑地道:“哦,长得倒是像只小猫似的,六郎眼神不错啊,但玩儿之前,是不是确认一下,这小猫,爪子是不是干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