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阿暖点点脑袋，发声器官模拟着姜舍的发音，发出了一道近似于“妈”、又近似于单纯鸣叫的声音。
它用肉爪急切地推了推姜舍，示意她拿出药来。
姜舍摸了摸大白熊的头，冷静地道：“阿暖，我救不了她，因为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或许是因为变异，或许是阿暖照顾得太好，这只母熊的身体并未腐化，只是安静地蜷缩在树洞里，像是只是睡了过去。
阿暖粗暴地吼了一声，用肉爪猛地一推姜舍，它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出“药”字。
“她已经死了。”姜舍道：“她的心脏中了枪伤，呼吸和心跳早就停止了。或许是几天前，或许是几月前，甚至或许是数年之前。”
阿暖低吼着，在地上继续写着“药”字。
“就算她还活着。”姜舍道：“我的药也不能治疗枪伤。”
阿暖还在写字，地上已经写出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药字。
姜舍一把扯掉了阿暖手里的树枝。
阿暖怔愣地站在原地，眼泪从熊眼里滚落出来。它突然一甩头，冲出了丛林。
姜舍紧随其后，但大白熊此刻的速度比猎豹更快，让她难以企及，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丛林外两千米，居然是一处人类军队驻扎地。
等姜舍抵达驻地时，阿暖早已不见了踪影。
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军人在驻地外巡逻着，看到姜舍时明显一怔，一个士兵严肃地拦住了她，“你是什么人？军队驻地，不得擅闯。”
“我是来找一只大白熊的。”姜舍急切地问道：“它不久前刚刚跑过来，有人看到了吗？”
士兵恍然道：“你是说那只变异体吗？它刚刚试图攻击士兵，被我们击毙了。”
“那只熊体型不算太大，但确实很凶。”另一个士兵心有戚戚地道：“它把老林撕烂了，还有十来个人受了伤。”
姜舍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一团，她勉强定了定神，问道：“那个老林有没有伤害过一只母白熊？”
几个士兵琢磨了片刻，一人道：“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那是一年多前了，一只母熊突然攻击人类驻地，抢走了我们一些抗辐射药，你知道，那可是救命的药啊，除了三大基地是安全的，外面的辐射指数都远远超标。在外面生活，每人每天都得至少服用两粒。没了这些药，我们就得死。”
“老林一开始是个基地里的药剂师，生活挺滋润，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成年后自愿加入了人类自卫军，因为辐射死在外头了。老林受了刺激，就也离开了基地，加入了自卫军。他很在意辐射病，所以拼尽全力和母熊抢药，但没成功。”
士兵沉默了会儿，才道：“因为缺药，那个核冬天，我们的人死了。”他又笑了起来，这笑容在他坚毅的脸上一闪而逝，“不过，母熊逃跑之前，老林的枪也击中了它的心脏，我们都估计这熊活不了多久，也算是报仇了。”
大白熊阿暖的身上确实没有太多因辐射而变异的迹象，或许便是因为它对变异不耐受，发生了有害于身体的变异，险些死去。
母熊拼尽全力闯进基地，拿了药来救它，自己却死在了树洞之中。
被药所救的阿暖不知道这只能治疗辐射病，它以为这是能医治百病、救死扶伤的神药，于是学会了写“药”这个字，拼尽全力地靠近人类，试图拿走他们的抗辐射药。
但它不知道，母亲早已死去，而就算她还活着，这药对于心脏受到枪伤的母亲也毫无作用。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水中捞月似的徒劳罢了。
母熊想儿子活着，于是抢走了药，间接害死了人。老林受女儿的死所困，于是枪击了母熊。阿暖想要母亲活着，于是愤怒地杀害了老林，又被复仇的人类士兵击毙。
环环相扣，无从苛责。
“你该不会是同情那个变异体吧？”一个高个儿士兵笑了起来，嘲笑道：“这一对熊好像确实有神智，比起其他变异体要更通人性。但他们始终还是变异体。换句话说，你同情白熊，你也会同情没有脑子，只懂吃人的怪物蜻蜓吗？如果你只是同情白熊，不同情蜻蜓，这不就跟动物保护主义者依旧吃肉一样伪善吗？”
姜舍只有沉默。
她能反驳这些，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一阵深深的疲惫击中了她。
毕竟，她只是个BUG，连人类都算不上，又谈何同情什么物种呢？
“我们今晚要煮了那只大白熊吃肉。”另一个矮个儿士兵问道：“算是给老林祭奠，也是庆祝我们又活过了一天。你要来吗？”
姜舍摇了摇头。
“行吧，那就，再见了。”矮个士兵道：“你来这里，是要去哪吗？”
“东方基地。”姜舍道。
“就在前面，继续往东走吧，搭车的话，一周就能到。”矮个士兵道。
姜舍说：“谢谢，再见。”
“祝你好运，我的人类同胞。”高个士兵懒洋洋地抬起两根指头，冲姜舍行了个简化的军礼，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口号：“一切为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