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是漫无边际的暗影，有如汹涌的波涛，拍打着他的躯干。
细微的声响飘入耳畔，“救”字悠悠回荡在偌大的空间。
“救……救……我……”
言语由起先的激越转为无力的喑哑，名为希望的造物逐渐消弭。
旋即，突兀的寂阒将其取而代之，而后又是“救”字的缭绕，依此循环。
他觉得声音格外熟悉，试图构筑出大致形体，沉睡的记忆渐被唤醒，最终，视野定格在聊天界面上。
“小星子，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姜星野难以给出答复，指尖悬在光屏之上。
“没事没事，大不了一切从头来过。我好像说了很奇怪的话呢，你不用放在心上。嗯，还是说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抱歉抱歉，我情绪有些失控，让我静静就好，不打扰你啦，下次再见，小星子。”
一个念头无来由地袭入刚缓过神来的姜星野的脑海，一股伟力驱使着他付诸行动。
他许久没像这般奋力奔跑了，步伐异常轻盈，在破败的路面上飞腾，不复往日的沉重，多出几分坚定。
他记得何挽瑾家的地址，只因后者曾以各种理由几度邀请，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姜星野收回起伏不定的思绪，推开没锁上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何挽瑾，对方闻声，眸中的暗淡浮现出几丝意外，又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小药瓶藏在身后。
“你……你怎么来了？”何挽瑾没打算站起身，或者说丝毫没有气力支撑动作。
“你这家伙，真不让人省心啊。忍不住吐槽一句，你房间真是理所当然的乱啊。还有，你家人呢？”
“他们不管我。小星子，不好意思哈，让你见笑啦，我这就收拾收拾。”
……
“慢走不送哈，今天多亏了你呢，小星子，我已经没事啦，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行，有什么事的话就给我发消息，我会尽量为你排忧解难的。”
见姜星野悄然离去，何挽瑾心头很不是滋味，眼望着隐秘的药瓶的方向，索性瘫坐在地，经过一番思忖后，一声突兀的冷笑替她做了决定。
“再来一次又如何？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何挽瑾正欲吞食药片，一人推门而入，来者正是留有心眼的姜星野。
“演技不错，但至少骗不了我。”姜星野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何挽瑾的对面，“说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你是笨蛋吗？不用管我！”何挽瑾语带哽咽。兴许心底涌现的五味杂陈只有自己才能切身体会。无数次循环，只为能一直待在那段年华，可以偷看他因为熬夜而上课打瞌睡的模样；可以勾勒百看不厌的眉眼；可以相谈甚欢；可以积攒星光，直至绘满整个夜空。
一切的前提就是不毕业，分道扬镳是既定事实，所谓侥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通过服用药片，只要意念足够坚定，就能顺利回到两人最初刚认识的时候。连她本人都记不清到底重复了几次，到底错过了几次，到底以遗憾收尾了几次。
她曾试图改变，或重立人设，或选择放弃，但都好难，喜欢这个词既是她的无穷动力，又是她自生的桎梏。
反复的结果是崩坏，崩坏之后仍是重蹈覆辙。
无力感充斥着她的梦境，与此同时，这份爱意就愈加强烈。
苦难中的甜头，会是无比复杂的味道。
事后，何挽瑾想不起自己是否哭了，但有一点值得肯定，相较于往日的哭诉，这一次平添了些许舒泰、安全感或是归属感。
日子似乎再一次有了盼头。
阔别轮城，一辆通体橘黄大巴驶入秋色。
洁白的云彩悬于广袤天宇，是如洗涤过般的湛蓝。树木群各据道路两旁竖立，少数新绿色的叶片已然泛黄，随风婆娑摇曳，数缕霞光的照射使得黄与绿的交织多出几番韵味。
稍稍遥望，依稀能看见澄澈的湖泊，边沿由几棵秀颀的树君子护着，只见落叶脱离葱茏绿茫，在半空中蹁跹起舞，终而坠在平滑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一切复又趋于安谧。
车内的姜星野无心赏景，只觉周遭仿佛充满了火药味。
“哟，哪里来的老阿姨啊？”左边传来声音，语气意味深长。
“原来认识啊，我说怎么有个发育不良的小家伙在这呢。”右边不见示弱，誓要和对方针锋相对，斗个鱼死网破也无妨。
“哼，这有的人就喜欢抢别人的男人，阿姨你就没点羞耻心吗？”余瑶双眼中的愠色剧烈燃烧起来。
“哎呀，这有的人就喜欢得寸进尺，小屁孩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家补功课吧。”何挽瑾表面向来谦逊有礼，只不过其内心到底有多毒，多狠，这点暂时不得而知。
这一遭可谓教姜星野大开眼界，同时带两个女人旅行一事已是覆水难收，饶是他好言劝解调和，也无济于事。
路途异常煎熬，到达目的地绵雨村后，姜星野感到身心俱疲。
眼下的村落是他的故乡，双亲过世得早，年幼的他误打误撞进入此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的这里便盛有他的童年记忆。
绵雨村分为两大部分，外村以及内室。村民多居住于前者，及至雨落之时，内室的水一并向外——即外村——排放。外村遍布迤逦的溪流，或深或浅，经过村民的悉心整治，多数尤显清澈，间或有鱼群游弋而过，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大景观。
姜星野并未过多踏足内室，或者说是因为入内条件极其苛刻。数年的时间匆匆流过，无论是林立的屋舍，还是现居村民，依旧保留着记忆里的原样。村子的种种是淳朴的，建筑风格是古朴别致的，大家的生活是井然有序的，在这里，似乎可以让时间慢下来，好在潮湿的空气里寻得一分清新自得。
三人合力清扫布满灰尘的房间，行李箱中的生活用品和陆续添置的家具给整个家添上一笔色彩。
余瑶无法压抑无来由的欢愉，振开双臂，在家内各个角落跑来跑去，□□的小脚踩着的貌似不是地板，而是绵软的云朵，口里像含着幻想出的濡湿的棉花糖。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