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睢竹的微笑控制得恰到好处,若是冯赆不含敌意地观察,便会觉得又自然又舒服,莫名能拉近二人间的距离,“我收藏了很多名家制品,音形俱是绝佳,只可惜这一趟出门求学,祖父不让我带这些玩物儿,不然就可以放飞给你听听了。”
冯赆嘲讽地扬起嘴角:“我不信你不会自己学着偷偷做。”
睢竹的笑意更深了:“会倒是会,只是无法跟真正的匠人相比。”
接下来,无论冯赆表现得多么漫不经心多么随随便便,十句里面有九句都不离鸽哨,睢竹岂能不知他内心所想?无奈之下叹口气道:“我做一个给你玩玩吧,只是你当作闲情逸致就好,万不能跟我一样学坏了。”
冯赆被戳破,脸唰地红了,抱臂别过头道:“我也没说我感兴趣,明明是你自己想听哨过瘾罢了!”
“是是是。”睢竹一边笑着答应,一边信手丈量着路旁的青竹。
一般制作鸽哨,需要备置很多材料:葫芦、瓢、竹、苇。其中葫芦、瓢、苇,都只能做鸽哨的一部分;竹的用途最广,能做鸽哨的全体。所以,睢竹最喜欢全竹一类的鸽哨,一气呵成,既美观,又自然。不过,全竹鸽哨格外耗费工匠的心力就是了。
睢竹低头制作鸽哨的时候,一头光华轻泻的乌发披于双肩,眉目如竹枝般妍雅,仍旧显得那么从容,那么悠然。掌间小刀却是精锉细削,十分的认真,十分的谨慎,再经打磨拂拭,小小竹哨就显得熠熠生辉。
他试吹聆音,其声清越异常,嗡嗡自哨口中出,说道:“做好了。”
冯赆眼睛一亮,雀跃拿过他手上的鸽哨,兴致勃勃地打算去试听。
睢竹挑了一只俊俏的白鹦嘴作为佩哨领飞之鸽,可是冯赆却不肯听他的:“我偏不要这一只,我要自己选。”
冯赆巡视一圈,指向一只眼儿媚的黑玉翅,“我要这只!”
睢竹略有迟疑:“嗯……它太小了,也许不能胜任佩哨。”
冯赆不依不饶:“我就要这只,它长得好看,你替我捉出来。”
睢竹注视着他,微微一笑:“也罢,那便让它试试看好了。”
睢竹教冯赆如何正确地佩系鸽哨,那只娇小的黑玉翅也倔强得很,扑棱着双翅,拖起尾翎上对它来说有些过大的竹哨,随鸽群飞升空中,盘桓之际响彻云霄,连归石和枚琛都一齐引颈欣赏。
鸽群白色多于杂色,被半明半暗的天幕衬托得如银似雪,尤当它们向左向右轮番回旋,哨音的变化更加明显,极其悠扬婉转之韵致。此情此景此声,深入四人之心,岁月虽邈,常忆常新,闭目即来,享受不尽。
那个上午,冯赆对睢竹伸出的手佯佯不睬,在此之后,倒是窸窸窣窣的主动来找了他们好几次,来往得渐渐密切,三人行自然而然地接纳了冯赆。
四人合力将后山精心整顿了一番,扫除断壁和残垣,移栽过来一大片翠竹,围住了整座黄金台,周遭便一改昔日荒芜气象,理所应当地发展成为大家的秘密基地。
有一次,晨会上共同迟到,师尊打趣他们犹如一体同胞,分成四院都要扎作一堆,四人相视一笑,晨会散后,他们复又并肩同归。
睢竹巡视一圈竹林,便合扇笑道:“我们年华正盛,恰似这座青翠竹林。既然有缘聚于此处,不若在林中祭告天地,我们结为异姓之交,如此可好?”
归石当即豪气响应,枚琛淡静地点点头,冯赆瞥瞥这个,又瞅瞅那个,嘴角翘起笑弧,也不曾表示异议。
一人折了一截竹枝,插在地上当做香火,他们在竹林下齐齐拜倒,发誓从今以后患难相随,休戚与共,永怀救护之意。
归石向冯赆瞟去一眼,嗤嗤说道:“这个必定是最小的了。”
冯赆狠狠地瞪了回去:“你想做最大的,也轮不着你。”
枚琛嗓音轻慢:“有兄有弟,我往后是不怕寂寞了。”
睢竹转过身来,笑吟吟地一展折扇:“我今十六,应为长兄。”
即日起,照着岁数排行,以兄弟互称起来:睢竹是老大,归石居二,枚琛居三,冯赆是老幺。
他们的结拜更使得美名彰扬开来:东院之睢竹,其材可成箭;南院之归石,其质可比金;西院之枚琛,出乎其类;北院之冯赆,拔乎其萃。时人谓为“东箭南金,西琛北赆”,实在是夷吾山一件千载难逢的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