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昼道:“有人在她的茶里下了蛇缠藤,迷晕了她,强行和她....然后她怀上了孩子。”
“剩余的药呢?”岁萦问。
昀竹想了想:“侄子拿走了。”
“侄子是谁。”
“怪胎。”她说,毫无逻辑的,“我不会容许自己生出那样的怪胎。”
他们离开了,柴房又恢复原先的死寂。
昀竹目中虚空地坐在那里,望着窗牖透出的微弱的白光。
照在茶碗。
那是她风头最盛的一年,花颜玉貌,琴艺高超。
慕名而来的客人一拨接一拨,最后见到的是她的姐姐,她们姐妹父母早逝,已三五年未见,听闻姐姐后来跟了叔伯生活。
一切都好吗?不太好。
姐姐眼神空洞,仿佛苍老三十岁,而且,她还带着两个豆丁大的孩童,一只手牵一个。
仅仅一眼便吓得昀竹魂飞魄散。
那是两个怪胎。
男孩塌肩膀,长相离奇丑陋,女孩眼歪鼻斜,经常会无意识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儿子,女儿。”姐姐淡淡。
昀竹将她们安顿在偏房,偶然一次她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可是姐姐流下了眼泪。
很久很久之后,昀竹才知道,那个畜生。
可是,太晚了。
某日,她们的叔伯来访。
叔伯年近花甲,生得慈眉善目,带来了故乡的家食和少许钱财,问她你姐姐呢?
昀竹想起姐姐前几年都是和叔伯生活的,遂告诉了他。
他给昀竹沏了碗茶。
再醒来,一切都变了天。
姐姐不堪忍受,投湖而亡,留下畸形的双生子和一封信。
彼时,她的儿子已学会认字,顶着那副可怖的脸庞立在风雪里,纸钱落满身。他拉扯着癫病的妹妹,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昀竹不明不白地怀了孕,她害怕,她怕生出那样的怪胎。
曾经引以为傲的古琴也落了灰,如她,跌落神坛。
日日夜夜都是相同的噩梦,日日夜夜梦见的都是孩子歪曲的脸。
她打了胎,此生再不会有孕,明明自洁却害了花柳病。
没有人会要她了,没有人会娶她。
她忍受着白眼和讥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还有那两个孩子......
听说男孩有了喜欢的女孩,也不知道有没有娶她......
—
刑部奉命寻查昀竹所说的侄子,报上来的说那人是个塌肩膀,且模样奇丑,还有个妹妹,具体住处不详。
“大人,他先前住在昌平街东角,后来搬走了。”刑部侍郎道,“凑巧的是,鬼胎案死的第五位姑娘之前和他是邻居。”
江逢昼一顿。
他想起仵作说过的,第五位姑娘死得温柔。
“通知知州下发全城缉拿令。”他霍然起身,“他很可能与本案凶手有关,或许会再次行凶,务必找到他,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
另一边,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拍打窗棂,惊得岁萦一颤。
她收拾好文墨,下到客栈一楼讨茶喝,敞开的店门外骤然现出一道身影,女子挺着即将生产的孕肚,收伞进来,半身淋得狼狈。
岁萦忙叫绀香去备热水。
“您是,官夫人吗?”女子喘着气,“我是,我是暄旖的嫂子。”
岁萦愣了两息,搀扶她坐下,“是,我是,您冒雨前来,是秋暄旖出什么事了吗?”
女子相貌婉柔,眼泛涟漪,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的,是个好脾气的善人,“暄旖和她哥一时糊涂,酿就大错,请夫人莫要怪罪,他们是为了我才干的那种事。请夫人网开一面,待民女产下幼子,一定当牛做马偿还钱款。”
她说着就要跪下。
“他们同你讲了?”
“是民女逼问的,民女怀了孕身子孱弱,拖累了夫君。我父亲残废,母亲改嫁,是夫君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待我好,不曾嫌弃我,民女...民女没什么能做的,只能来求求官夫人。”
岁萦喂给她热茶,道:“无妨,我并不打算追究,你和你的孩子健健康康出生便好了。你同你夫君伉俪情深,往后的日子定会和和美美,越过越好的。喏,这是我给孩子的满月钱,就当我和你们秋家结下的一段缘,嫂子,你要平平安安的,路会愈来愈敞亮的。”
女人捧着钱,感激涕零。
恰逢风雨停歇,她拾起伞,面对着云开雨霁的春光莞尔一笑:“多谢官夫人,民女定会和夫君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那么,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