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黯淡,犹如死灰,“我还有师门,有家人,若非我心甘情愿受死,你以为,你能逃得脱无休止的纠缠吗?”
“哦?好像是有些道理,”上官红萼若有所思,“那不如这样,我这里还有一瓶绕鬼藤的浆液,你把它服下,我就让你见他。”
“见不到他,我绝不屈从。”苏采薇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
“那行,今日黄昏,我让他来见你,”上官红萼思索片刻,点头答应道,“但若明日,你不肯服下毒药,我就要你好看——”言罢,即刻转身出门。
上官红萼当然不会傻到把苏采薇的允诺告诉宋翊,只是通知他一声,让他再见苏采薇一面。宋翊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愿意松口,但几日未见,他也对此期盼得紧,便依言去了她房中。
苏采薇静静坐在桌旁,看着他推门进屋,那一瞬,恍若隔世。
她竟记不起来,究竟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苏采薇咬咬唇,道,“那个……之前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从此以后,只是同门师姐弟,不再有别的关系了。”
宋翊闻言,略一颔首,心却被揪了起来。
他又何尝不想与她像从前那般相处?可如今情状,几成定局,再多纠缠下去,只会误她一生。
“我只是想同你说,她和雷昌德不一样,不会毁了你的生命前途,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何事,只要有机会,只要能逃离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苏采薇磕磕巴巴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变得躲闪起来。
她多想告诉他,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他的陪伴,对她而言,是何等的煎熬。
她多想告诉他,先前的争吵都是她意气用事,胡乱说话。
可她不能这么做,一个将死之人最忌讳的,便是给心爱之人留下念想。
一个忘不了死人的生者,余生不是自我折磨,就是找个替代之人,相互折磨。
她不愿令他成为这样的人。
正值傍晚,落日灿金的余辉透过半开的房门,照在二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晚风柔靡,抚过流云,奔赴如海浪般层层叠叠的余霞里,却带不走老鸦的悲啼。
“上次雷昌德……强买强卖,这次情形也差不多。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妥协,你顺从……始终都不好过。”苏采薇搜肠刮肚想着新词,一向能言善辩的嘴,却像是灌了升麻汤似的张不开,“我怕……我怕看见你又是那个样子,太窝囊了……封长老也一定不希望,他的得意门生是个不敢反抗的废物。”
宋翊听着她的话,只是默默点头,却不多说什么。
“那……还有师兄他们也肯定会帮你,所以……”
“那你呢?”宋翊忽然问道。
“我?我好得很。”苏采薇撇撇嘴,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姑奶奶是你师姐,本事大着呢。说好要罩着你的,怎么能食言呢。”
宋翊一听这话,立觉心下好似被人重重捶了一拳,疼得几乎窒息。
“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良久,他终于开口,温声说道,“我不在你身边,要好好保护自己。”
苏采薇一听这话,泪水都堆积在眼角,却极力忍着不肯落下。
两日暴雨,连续冷战。三日受困,遥遥相隔,不得相见。
短短五日,好像度过了千万个春秋,拖长了生命里最难熬的部分,虽延缓了时光,却并未从中获得一丝一毫的快乐。
“阿翊……”苏采薇忽地恍惚,黯然低下头道,“对不起啊……师姐太凶了,总是打你骂你,你别介意。”
宋翊喉头一哽,自知一旦开口便不可避免在她面前落泪,只得重重点头。
他不知苏采薇决绝之心,只知这条路一旦走上,便断然回不了头。他只想着,她的余生还有大好光景,大可不必耗在他的身上,受这百般拖累。是以留给她的,只能是疏离,是淡漠。
可对苏采薇而言,眼前等待她的并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她看得出上官红萼是怎样的人,若不以性命为筹码,断然换不到这最后一面。
虽无计温存,只能冷言相待,但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说完了没有?”外院传来上官红萼的喊声,紧跟着便是仓促的脚步。
“搅屎棍……”苏采薇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这一刻,她忽然羡慕起沈星遥与凌无非二人来。
至少,他们在这最困苦的时候,还能相依相伴,恩恩爱爱,无所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