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总是变得很快,张灯像个落汤鸡一样被嬷嬷从院子外面拎回来。
李嬷嬷气得满脸通红,中气十足地嘟囔着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总是耐不住张灯的恳求,放张灯出去一玩就是一天,有时又想对张灯严格一点。像这种天气就该在房间里安心认字,但是她又总摸不到张灯的踪迹。
不过李嬷嬷从不担心张灯的安全,张家是这县城里少数几个门庭华轩的大户。元婴期修士的府邸,哪怕是县里的县领也会多加照顾,自然是不用张嬷嬷费心的——尽管她希望是这个样子。
小半炷香前李嬷嬷冒着大雨,在东厢房后院的芭蕉树边上找到张灯时,张灯正轻松地托着乔匝翻过大院院墙。
乔匝借着张灯给的力,双手扣墙,一个蹬步就飞快地爬上了墙头。他回过身正要伸出手把站下面的张灯拉起来,突然看到了远处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嬷嬷。他讪笑了一声,黝黑的手臂改拉为敲,指向张灯身后。
张灯顺着乔匝的眼神看向正转眼走到身前的李嬷嬷,心里陡然一惊,下一秒想要逃跑。
奈何李嬷嬷虽然看着苍老,速度却的的确确是城里仆妇中一等一的迅速。
“小姐!你还敢跟那个泼皮无赖家的儿子玩!”乔匝早就从墙头一跃而下。李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把张灯扣住,被张灯转头瞪了一眼。
李嬷嬷如同这附近十几里地中所有仆妇一样,是个做力气活的好手。张灯手腕被扣地生疼,眼泪一下子就充盈了眼眶,但是她却固执地转头对墙外喊道:“你今天先走,过几天我再来找你玩!”
“好嘞!”墙院外安静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明快而气人的轻笑声,像是故意喊给李嬷嬷听到的一样。
“小兔崽子,你还敢过来!”
“嬷嬷在说什么屁话?放开!你弄疼我了!”张灯右手挟夹了一点法力拍开李嬷嬷的手,雨打芭蕉的水珠溅到她翠绿的锦衣和精心别在头发间的珍珠上,显得她那一双正生气的乌黑眼睛格外清亮且富有野蛮的活力。
李嬷嬷瞪了张灯一眼,不顾张灯的挣扎紧紧抓住她的袖子。
一边拖着张灯往院中屋檐下走去,一边说教着一些早就让人听腻了的陈词滥调:“马上就是小姐七岁生日了。你这几天也太贪玩了!若是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李嬷嬷停顿了几秒。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前面,嘴角嗫嚅了两下。但也只有一瞬间,李嬷嬷就如无其事地继续抱怨道:“没多久前才收到灵讯,过几天老爷和夫人就要从孟州赶回来给小姐测灵根。小姐也该稳重些了。”
雨点浸湿了张灯的衣袖,她的肩头浸没在冰冷的衣服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张灯抽了抽手,没什么精神地说道:“六岁和七岁没什么区别,他们不会回来的。”
李嬷嬷那张久经风霜的面容不为所动,根本不搭理张灯想转移话题的心思,充耳不闻道:“更何况乔匝那个赌鬼家的小子,他家乱的很。至少在见老爷和夫人时,他绝对不能来这里。”
张灯停了一下,然后又轻轻地抽了两下手,发现半点也挣脱不开,于是她的那一点点可怜马上就消匿无踪。她微微有些不耐烦地仰着头,企图用转移注意力来隔绝自己的耳朵。
“至于你,你看看你!在外面弄的满身是水和泥巴,哪怕一天洗两次澡也会弄成这样脏。老爷和夫人他们回来看到了,还以为我舍不得给你穿新衣服呢。”
豆大的雨滴打在张灯的脸上,把她的眼睛打的生疼,鼻子也被呛进了雨水,但她毫不在意。她气愤地侧过头斜睨着乌云压顶的天空,一丝眼神也没有分给李嬷嬷:“嬷嬷一天倒是喜欢呆在院子里,能做的也不过只有抓我。”
说完这句火药味十足的挑衅,张灯就赶紧把注意力都投向了天空,她气呼呼地强迫自己去想着,自己怎样在大雨中看清雨滴是如何在天空中融合、碰撞、分裂的,这在她四岁引气入体的时候就尽掌握了。
只不过从四岁到现在,她一直都只能做到引气入体。
倘若能够引气入体——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走神了一瞬间。
李嬷嬷看着张灯明显的心不在焉,眉心紧蹙:“小姐怎么能这么说?你的衣服可都是我在洗的。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我在打理?”
“两年前看着你长大了一些,老爷还寄灵讯来给我,问我要不要再买两个人帮忙。我说你从小就格外乖巧,从来没有给我添麻烦。可现在老爷要回来了,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样子,你要我怎么交代?”
想到两年前自己灵根的测试结果,张灯的怒火逐渐消失。
“更何况,你别以为你能用裤腿遮住脚踝上面的伤痕。”李嬷嬷那双锐利的眼睛狠狠地瞪向张灯,张灯惊讶的看向了她。
李嬷嬷不过问张灯是哪里打架去了,也没有问张灯打赢了没有,转头继续抱怨着走向走廊。然后一边拖着张灯一边抱怨了两句,发现被灌满了一口雨水,声音还被雨声挡住了听不真切,于是就彻底不再说话,只是气闷地往房檐下走去。
“嬷嬷,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张灯声音里带着些好奇地问道,丝毫不见刚刚被抓包的尴尬。
李嬷嬷带着张灯走到房檐下,轻轻地松开了张灯的手,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把她那张胖胖的脸上挤压出了一道褶子。
她看着眼前湿漉漉的张灯,粗糙的大手大力地抹净小孩脸上的水珠,神奇地没有再继续责备她,而是严肃地说:“老爷和夫人都是值得人尊重的修士。”
说着李嬷嬷低头轻轻拍去张灯身上多余的水珠,挽起张灯的裤腿检查了一下,见并没有太明显的痕迹,她又把裤腿放下,说道:“以他们的能力白河县没办法留下他们。外面的世界更需要他们。”
“我明白。”
“但小姐不知道,只要小姐在这里老爷夫人就一定会回来。你要相信老爷和夫人是全天下最爱护你的人。”
张灯看着李嬷嬷凑近的脖子,感受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轻挑了一下眉毛,对李嬷嬷的话明显的不置可否。
李嬷嬷抬头看到张灯又开始提溜乱转的眼睛——张灯有一对深邃的桃花眼,但这对在笔直如墨的剑眉下面的眼睛,对李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