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灰蒙蒙的,几声鸡鸣把寂静撕开了几个口子。
初秋湿热的风鼓动纸糊的窗。何祥若有所觉,摸着黑轻轻爬起。
他身侧的夫人感觉到动静,欲起身。
何祥止住她的动作,示意她继续休息。
何夫人摇摇头执意起身,点了灯。
看着何祥的愁苦面容轻声问:“可是朝堂上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何祥是国子监中的国子监丞,本是与朝事无关六品下阶的小官,只需在每月月初和月中站在朝堂末尾走个流程。
国子监此等书院本就与朝中大事无甚干系。
奈何书院出身的朱右清近来水涨船高,朝中各派对于书院人士更多了些侧目。
何祥想起听同僚议论过,朱右清近日在私下新提议的财税改革法子,他就头疼。
但对于夫人的关心询问依然软了声音:“是有些烦心事,不过不打紧。”
想了想又问了句:“近日各位夫人小姐的聚会可多?”
何夫人点头开口:“我原是以为先帝…”她略微停顿半晌,“以为如此便会少些帖子。只是不知为何,才消停几日,私底下各种以勤俭为名的交流是愈发多了。”
何夫人本就是南荒地带书香家庭的人,与京城的同龄妇人不熟,也不是喜欢各处与人交际。
便问道:“我是否应该推掉些?”
何祥点头。
“国子监当前的处境有些尴尬,说是无党无派,一心培养人才。可书院派出了个朱右清啊。”说完他长叹一声。
“我本意就不该参与这些浑事。”
“只是如今他们萧氏党把书院派打成朱右清的‘清流派’,朱右清那些人虽然没什么表态,但我现在是上下为难啊。”
“近期你们的什么聚会还是少去为好,陛下如今新立,尚且势单力薄,局势未明。”
何夫人答道:“我省得的。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聚会的。”
何祥再抚慰了何夫人几句,便披上朝服,推开门,在黑压压的乌云下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
在尚未天明的时刻,朝臣们已是乌泱泱地站成了一大片。
一月两次的大朝会常常比较正式。
没有人迟到,也没有人缺席。
大殿中却反常地静悄悄,肃穆地等待皇帝的到来。
越璟在帘幕后定定坐着,撑着头闭目。
周围的宦官个个恭敬地伫立着,半点大气不敢出。
朝前和帘幕后形成和谐的僵直气氛。
过了小半炷香,越璟才直起身,伸手让宦官理了理衣袍。
信步走向前朝。
随着宦官的那一嗓子,后排的官员在余光瞄到明黄的衣角时就将脑袋埋了下去。
何祥更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众人齐齐俯身跪拜。
越璟一撩衣袖道声“平身。”
众人判断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起了身也没呼出先前不上不下的气。
“有什么事先说说吧。”越璟开口。
前排的官员相互对视一眼。
吏部尚书孙之简率先站了出来,简略地阐述了当前的官员调任情况。
自先帝那猝不及防的遗诏连根拔除了姬氏一族后,全国上下各地官位突然空缺出了许多。
众人才惊叹地发现姬氏一族把控了大历官场上下。
吏部尚书孙之简自官场上被薅下了一大批人后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在先帝和当今暂时并没有处理他的意思。
甚至于过于空荡的朝局,当今甚至大手一挥让孙之简先做安排,后续再呈上由他定夺。
这段时间孙之简便是不遗余力地处理官场上空缺人员的安排。
“启禀陛下,京中相关官员的安排已经完成,只待陛下过目后再进行调任。原刑部尚书已由原浙都巡抚苏尚潮担任,苏尚潮在浙期间,浙都上下治理清明,为我朝税赋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苏尚潮其人也是地方刑狱司出身;大理寺丞之位已由原大理寺少卿陆泰证担任,陆泰证其人长期于大理寺任职,对于大理寺的治理颇有经验,能够更快地接收大理寺如今堆积的繁重任务。”
说完两个法司机构长官的安排后,孙之简悄悄抬眉瞅了眼越璟的神色。
见越璟没有什么不悦,便继续将中央其余重要官员安排说了下去。
“……至于地方巡抚、监察史的安排臣以在奏疏中详细陈明,请皇上批阅。”说完倾身,双手呈上奏疏。
越璟接过宦官递来的奏疏,迅速扫了几眼
也不知可否,只道:“爱卿近日辛苦,待朕批阅后再做详细安排。”
孙之简诚惶诚恐:“为皇上办事是臣等荣幸。”
说完暗暗大舒一口气。
安排人事实在是难事。
先皇在时姬家把控朝局,先皇也看起来颇为宠爱姬家。
却在驾崩之时砸下这么大一道圣旨,将如日中天的姬家可谓连根拔起。
而新帝继位后对于朝堂派系看不出明显的倾向。
虽是提拔了一大批寒门清流,可孙之简认为实在是朝中无人,氏族子弟多纨绔,少许人才早已于朝中身兼要职。
只能从寒门清流中提拔新鲜血液。
对于早期和姬丞相打对垒的萧丞相所在的萧氏,皇帝也并无倚重。
想到萧丞相去年辞官一举,孙之简不禁感叹萧丞相的老道。
若是等到今天,萧氏也不知会是何等局面。
孙之简如今年方五十。
他所在的孙家原先不过是地方小族,孙之简靠着科举一路走到京城,才在京城扎了根。
孙家在地方更多的是商业上的势力,孙之简本人也练出了一副人精样才能在暗流涌动的吏部一直呆到了今天。
曾经姬氏和萧氏的对垒中,孙之简都不曾表现出任何战队与倾向,在局势不明的今天就更不可能有任何意思的表现。
所以在安排京中的官员时,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