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流璟兢兢业业地闭眼装晕,许是楼玄度抱她抱得太安稳,再加上她对这位前徒弟毫无防备,她晕着晕着,就真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时,她睁开眼,认出她正身处在镇上的医馆,她身上正盖着薄毯。
一位用玉冠高高束起长发的俊美公子,正极其小心地虚握她那只受伤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撒药。
他像是霜雪捏成的人,生得极白,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几乎要比握着的白瓷药瓶还白,一双十分漂亮精致的垂泪眼,眸子都是浅淡的银白色的,浅得几乎要融进眼白。
此刻,这双银白的眼,正严肃而专注地盯着她的伤口,动作又轻又柔,连她醒了都没察觉。
那模样近乎虔诚。
从落流璟的视角,刚好能看到他雪白的耳垂上,有一颗颜色很浅的小痣。
正是楼玄度。
落流璟突然就想起,几百年前,他们还是师徒的时候,她经常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受伤,楼玄度就像这样帮她处理伤口,动作轻缓而虔诚。
不管是几百年前还是现在,他永远是一身月牙白的锦衣,披覆着金丝绣的流云暗纹。
本就雪白的人,偏偏又穿一身白衣,更衬得他整个人又冷又冰,却冷得没有那么刺人,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太阳晒融一般,脆弱如薄冰。
等楼玄度将她的伤口包得差不多了,正要将她的手放下,落流璟突然转而握住他的手。
楼玄度动作兀地滞住,向她看去。
落流璟对上他那双银白如雪的眼,那里面情感汹涌到几乎骇人的地步。
楼玄度之前便偶尔流露出这种眼神,她偶尔撞见,只以为他是因身世凄苦而难过愤懑。
只是那时,他的双眸尚且是漆黑幽深的。修仙者炼成仙体后,身体便不会因年岁更迭而变幻,他的瞳仁变成如今的银白色,想必在这几百年间,也经历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
联想至此,再对上这种眼神,她反而有些怔然了。
楼玄度的神情很快恢复正常,他低头看看相握的两只手,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轻声道:“姑娘?”
几百年前的楼玄度经常露出这种表情,显得尤为好欺负,她那时经常为老不尊地揉捏他的双颊。不过现在,为了避人耳目,她换了番容貌,想必他没认出她来,再像以往那么做实在是唐突。
她便压下去像对着他的脸捏上去的想法,装作是听声音认出来他,松口气,悠悠道:“原来是楼公子,我当是谁,被吓到了。”
话毕松开手,便要撑着坐起来。
谁被吓到会下意识握住人家的手啊。楼玄度银白的眸子暗了暗,又好脾气地扶起她来,道:“吓到姑娘了,实在抱歉。姑娘方才在茶馆惊吓过度,晕了过去,我便将姑娘带到医馆来了。”
落流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柔声道:“我身子骨一向柔弱多病,受不得半点惊吓,倒是辛苦楼公子了。”
楼玄度道:“客气,姑娘本就是受我牵连。”
落流璟扶风弱柳地摸了摸手上包好的伤口,问道:“不知那伙刺客为何要刺杀楼公子,楼公子莫不是惹上了什么大人物?”
如果真有人背着她欺负她徒儿,怎么说她也要去出口恶气的。
楼玄度却道:“常在江湖走,哪有不得罪人的呢,他们又伤不到我,看开些就好了。”
确实是伤不到,怎么说他身上还揣着块她的碎片呢。他要是在她的分身保护下受伤,那她“碧落曦和神祖”的威名往哪搁。
说到碎片她就头大,她现在的身体也是守衡玉的碎片之一,触碰到其他碎片,便能将碎片融入自身。只要她摸一摸楼玄度手上的碎片,就能趁机把碎片拿回来。谁知道楼玄度连看都不愿给她看。
她低头思忖着不说话,楼玄度站在那实在尴尬,又不知道怎么引出话题,便随口道:“……说起来,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落流璟抬头,眉眼弯弯道:“竟是忘记向楼公子自我介绍了,我叫落流璟。”
楼玄度点头,行了一礼,道:“既然落姑娘相安无事,我便告辞了。”
落流璟一愣,问:“楼公子要去哪里?”
楼玄度道:“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很重要?”
“很重要。”
落流璟见他异常坚定,便摆摆手道:“本想着与公子颇有缘分,想邀公子来家做客。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强留,楼公子,路上小心。”
楼玄度则笑道:“落姑娘抬爱了,有缘再会。”
他当真是去意已决,当下便戴好斗笠,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见他离开,方才还“柔弱不堪”的落流璟一把掀开身上的薄毯,站起身,随手掐了个诀,一条灵力幻化的黑线便悬浮在空中,系在她的手腕上。
是她刚刚握住楼玄度手腕时偷偷设下的跟踪钓线,只有念对法诀才能看到。
几百年前,为了监督徒弟们有没有偷溜出去玩,她创造了这种跟踪钓线。一头牵在徒弟手腕上,一头在她这里,延着线就能找到人,用灵力掐个诀就能幻化,非常方便,没想到如今又派上了用场。
守衡玉碎还没拿回来呢,还“有缘再会”,没缘她也会生生扯出一段缘。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扯线。
落流璟心想,捏紧了跟踪钓线,跟了上去。
*
落流璟借着黑线一路跟着楼玄度,他骑马赶路,她便用灵力御扇跟着他。两人一路向南,落流璟猜测他应当是要去苍梧。
落流璟当初收了四个徒弟,在她身陨后,四个徒弟各自盘踞一角,设立四个门派。
分别是北冥海“沧渊派”,南苍梧“灵泽派”,西若水“坤灵派”,东炎华“赤炎派”。
楼玄度前去的,便是灵泽派的地界。
*
几百年前,她还在以“曦和”的身份教习他们修炼时,她的四个徒弟就各有主见,个个特立独行,怎么也拧不到一起去。
要不是她一直在周转他们的关系,恐怕这四个早就打起来了。
所以当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