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景书能感觉到这个国家存在逐渐孱弱的隐患,各种的百姓起义能证明,但他也能感觉到这个国家依然还处于存续的前期。
中央的确有人在实行变法,变法之效或多或少正在体现于每个方面,但这一切依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改革一定是长期的事情。
景书是前者,是愿意做为百姓请命的好官,这与从前与贺紫霄一起惩恶扬善时做的事情没有区别。
但不得不承认,景书有了郁郁不得志的感觉。
他明显更想成为后者。
所谓的成大事者,使国家长远发展的治世能臣与权臣。
毫无疑问,景书并不是这块材料,因为这需要更大的能力,景书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志大才疏。
景书对自己的一句嗟叹,他又很有自知之明。
最开始他为百姓做了很多事情,有着很多的热情,但热情是会被磋磨的,他没有做到一直热情。
他没有成为他当初憎恶的贪官污吏,但不免成为了碌碌无为,得过且过的陈腐官员。
是啊,这个国家的确在走颓势,但这个颓势甚至在景书这一生都不一定显现出来。在这浩瀚的历史进程之中,它甚至只能作为走势中的某一点。
缓慢不易察觉的国家衰弱,看上去盛世安康的泡沫假象,少之又少的晋升机会,更渴望成为能臣权臣又志大才疏的矛盾状态,每一点都磋磨着景书爱民利民的初心。
一生那么短,职位范围又那么有限,所有的事情循规蹈矩也能办成,用不上我所剩无几的赤子之心与无私无畏。
“只是不知你的拳拳之心能持续多长时间,这世间多的是忘掉初心的人。”
贺紫霄的话突然被景书想起。
原来人是会变的。
景书发现了自己的不堪,连惭愧都配不上。
那是他做县尉的第十五个年头,他也马上要到了不惑之年。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贺紫霄。
青霭在他身后唤他的名字:“景书。”
“紫霄?”景书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别十五年,故人竟依旧孑然一身,是一直对此无意,还是想着我说过的没有顾忌可以更好地为民请命?”青霭看着景书逐渐沧桑的容颜,俨然没有当年的少年意气。
景书苦笑:虽孑然一身,但也依旧失了当年的赤忱。
孑然一身是他的爱无果的映照。
“游历人间,行至此处,故来拜访故人。”青霭也回以一个微笑,“但是故人变了。”
故人变却也是他的图业无果的写照。
青霭的笑容逐渐减淡,眼上也出现了失望的感情:“人世苦辛,不免蹉跎消磨人的心志,我能理解故人赤忱不再是不可避免再平常不过之事,但我依然很失望。”
景书接受了来自她的审判,无言以对。
青霭慢慢收起了眼底的情绪,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与你就此别过。”
寥寥数语的重逢是一场审判,审判完了他们就再次离别了。
景书噙着眼泪,不敢回头目送她的离去。
这场重逢短得像一场梦一样,却也漫长得像是会持续一生的酷刑。
景书记得他的生命尽头为了弥补自己多年的无所作为,终于做了一件算得上伟大的事情。
他已经变成了县令。
那一年县里大旱,朝廷运送的救济粮在路上被盗匪尽数劫走。
平安无事这么多年,出了这件事大概是让自己去弥补吧。景书想。
若真是盗匪所劫,自然是去平山匪。
但是自己到底也不是真的等闲之辈。
景书猜到了幕后真正的主使。
他的一生之敌除了他自己,还有那帮更为无耻的贪官污吏。
隔壁州县溢价想售给县里的米粮激起了景书心里隐藏已久的恨意。
“分明是隔壁州县贪污米粮粉饰成山匪劫持,意图发我县民难之财。”景书看着朝廷下发的平定山匪的命令不觉讽刺发笑,“既然抢了我们的东西,那我就再抢回来。”
景书严密筹谋好了计划,夜袭了藏赃之地,浩浩荡荡把米粮抢了回来。
县里度过了这次旱灾。
他收集好了证据,写好了向上的奏章,做完了最后一件事。
不放过每一个罪人。
看着幕后主使一个个下狱问斩。
不接受自己受不起的嘉奖。
做完了所有的事,景书自绝于那一年的年末。
一切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