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我听见姐姐在挨骂,奶奶骂得特别难听。
说什么早知道就不把她生下来了,如果她的幺幺出了什么事要她偿命。
偿命……
我虽然年纪小,但经过邻居家的电视的常年洗礼,我大概也知道这个词有多么严重。
我听得心都揪起来了,更别说姐姐了。
穿过透明的玻璃窗。
我看见妈妈在旁边劝阻,可奶奶不管不顾,像极了电视里的泼妇,面目狰狞,句句戳心。
我想要出去解释,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我真的好疼,疼得都走不出那一间小小的病房。
都是因为我,姐姐才得来这一场无妄之灾,她肯定在心里恨死了我吧,她肯定再也不喜欢幺幺了…
我自责不已。
我怕姐姐再也不理我了。
因为害怕,我疼的连被子都掀不开,只能躲在被窝里,将自己蜷成一团,不敢见姐姐。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护士阿姨路过请奶奶安静一点,落在姐姐身上的恶言恶语这才终于消停。
病床上的我也不自觉松了口气,后来迷迷糊糊得竟睡了过去。
我伤得不重,看着流了不少血可都是些皮外伤。
我以为姐姐会因为讨厌我而对我避而不见,可她却趁大人们不注意悄悄来到我床边。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她替我掖好了被子,听见她不停地跟我说对不起没有保护好我之类的话。
不是的,根本不是姐姐的错。
少顷,姐姐把她最喜欢的玩具放在了我的枕头边,我不敢睁开眼睛,却忍不住瘪着嘴想哭。
还好姐姐低着头没能看到我的表情。
她在看我受伤的手臂,眼神后悔。
没一会儿妈妈在外面叫她,意识到她起身后,我才睁开眼睛。
我愧疚极了,因为我看见姐姐竟一瘸一拐,我才惊觉她也受伤了。
明明她也受伤了啊…明明她就比我大两岁啊…
我侧头去看枕边姐姐留下的玩具。
是个巴掌大的小熊,小熊旧得可怜,有些地方都脱线了,缝着蹩脚的针线。
明明我的玩具比她多多了。
我更难过了,觉得姐姐好可怜。
等到妈妈进来照顾我,我告诉她,是我非要缠着姐姐骑车,非要在车上乱动才摔下去的。
还赌气地说我不要喜欢奶奶了。
小时候就常听奶奶跟我念叨,若是我投胎的时候跑得再快一点,就不会有姐姐的存在了,那样作为独生子的我物质会更充足,生活会比现在更幸福。
我虽然年纪小,却不是傻子。奶奶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姐姐是个多余的吗?
难怪她不给姐姐好吃的,还骂姐姐,还骂得那么难听。
我恨恨地想,我再也不要吃奶奶的糖果饼干了,也不要再喜欢奶奶了,她欺负姐姐。
姐姐才不是多余的,她明明是爸爸妈妈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最喜欢姐姐了。
…
我知道姐姐也最喜欢我了。
她上学那会儿还会将我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页里拿去学校,给班上的每个同学显摆:这是我的弟弟,胖乎乎的,可爱极了。
那张照片是我还未到一岁的时候拍的:胖乎乎的糯米团子乖巧地坐在推车里,眼睛圆溜溜的像葡萄,嘴里还咬着妈妈的梳子玩。
每每看到照片我都会忍不住自恋地想,小时候的我确实可爱得不像话。
从此所有人都知道,三年级那个全年级第一的宁月微有一个贼可爱的弟弟,是低一个年级的宁月初。
那时候总有高年级的学生好奇地趴在我们班教室的窗户外,问我的同学哪个是宁月初。
但见到我后他们都没意思的走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嘛,哪里可爱了。”
我也不生气,毕竟我现在长大了,老是贪玩在艳阳下跑,变得黑黑的瘦瘦的,一点都不可爱了。
我的姐姐倒是越来越可爱,她留着厚厚的齐刘海,皮肤随着长大越来越白,比同龄的小孩儿白很多,还是晒不黑的那种。特别是她的小梨涡,可爱爆表,就像班上女生都喜欢玩的那种洋娃娃。
礼尚往来,我也想拿姐姐的照片去显摆,可我找遍了家里才发现,竟然没有一张姐姐的照片。
我以为是姐姐藏起来了,我就去找她,她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竟说她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嘛,爸爸妈妈不像奶奶那般偏心,爸爸妈妈也很喜欢姐姐,所以怎么可能没有嘛。
我不相信,非要缠着姐姐和我一起找,但翻来覆去,家里确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事到最后,明明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可她还是歪着脑袋想了想,给了那个总爱问自己为什么的弟弟一个蹩脚的理由:可能是我小时候长得太丑了,又黑又瘦,爸爸妈妈就没有给我拍照片,怕我以后见了自卑难过。爸爸妈妈对我真好!连以后都想到了哈哈。
胡说,我姐姐明明是最好看的!
我翻累了才想起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完成,很快就将照片这事抛之脑后,灰溜溜地跑去写作业了。
期间我写累了,猛一抬头才看见姐姐竟还一个人坐在那里收拾刚才那些被我们翻乱的东西。
最后她手里拿着那个家里唯一的珍贵相册,她指尖在上面徘徊,又懵懂地画着圈圈。
姐姐那时候的那个表情我当时看不懂,长大后才明白,那是难过失落、疑惑还有不知所措。
-
我对童年最大的印象就是穷。
小时候家里不富裕,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寄回来的生活费节约一点能让一家人勉强吃饱穿暖,多的还要存起来供我和姐姐读书。
在我九岁的时候,妈妈从街上将外婆捡了回来。
确实是捡,也确实是我的亲外婆。
因为舅舅不想管外婆,竟狠心将她丢在了我家附近的大街上,任其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