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下的伤口依然十分狰狞。
皮肉外翻,当触到空气时肌肉表面起了一阵生理性抽搐,像撬开贝壳后藏在里面脆弱的软肋。
“洛洛,你还疼吗?”
“比起……”洛可可随手抛下了最后一段染血的带子,“不算什么。”
“那我能不能再碰一下?”
“你不是说只看看吗……!”
奇多尔想要阻拦,洛可可却不在意,“无所谓,让他动手好了。”
“我是医生。随便触摸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不会感染的。”
没想到洛可可会这么坚持,奇多尔从眼镜片后面有点担忧地看着她,“你确定吗?”
“嗯,没关系的。”
把脖子朝侠客的方向转动了一下,洛可可无声地用眼神表示她准备好了。
看着她幽黑的眼睛,侠客从里面读出了疏远和挑衅——那些曾经没缘由、无条件的好感,不知不觉的已经消失不见了。
“洛洛,你……”
“不打算检查了的话,我可以包起来了吗?”
“……我来替你弄。”
侠客左右看了看,顺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洛可可按捺住冲动没有出言阻止,被打开的是另一边没有装宝石和玩偶的抽屉。侠客简单地在里面找了找就拿出了一卷干净的纱布和消毒水。
他弯下腰,动作自然地扣住洛可可的下巴,将她的头轻轻托了起来。脖子上的伤呈现出半圈清晰的环形,不过原该光滑的切口上此时多出了几个指印,旁边的血肉像被狠狠碾压过一般惨不忍睹。
侠客凝视着那些,某个时候洛可可说过的话却突兀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西索切得还真整齐。
他花了些力气终于将那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的不快压下,开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将伤口往两边撑开了一点。
“洛洛,试着深呼吸一下。”
“唔——呼——”
“嗯,再对我说两句话吧。”
“…………”
“随便什么,唱首歌也行啊。”
“1、2、3、4、5、6、7……”
“洛洛,你的意思是无话可对我说吗?”
侠客苦笑着叹了口气,洛可可却数到13后停了下来。
“11、12、13……不完整的数字。邪恶,罪孽,让人恐惧……特意集齐13匹蜘蛛,这就是你们团长想要传达的信号?”
她仰着头,侠客则低着头,两个人的目光恰恰好地撞在了一起。
白炽灯在头顶投下一轮亮得刺眼的光圈,落在侠客身上清清冷冷的,更衬出他没有笑意的脸色像冰面上惨淡的晚阳。
“或许吧。可能并没有想那么多……”侠客松开手,将洛可可脸颊上的碎发拨到耳后,开始慢慢地处理伤口,“……更可能那的确就是他的意图……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去研究过这个数字代表的含义。”
“是么……”
“不如有机会你再亲自问问团长?要是猜对了话,我私人给你奖励。”
侠客似乎是想要贯彻扮演自己平易近人、邻家小哥哥的人设,不过看在洛可可眼里,他对今天的演技并不够投入,显得破绽百出、格外的拙劣。
而且……
“不需要。反倒是我应该还欠着你一个报酬没付吧。”
“那个口头约定还有效吗?”
“我给出过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可我还没决定要什么。”
侠客说着话,手上则一刻不停地重新消毒,清理伤疤。他的力气很轻,没有多弄出一丁点儿额外的疼痛。
洛可可再迟钝,再没往那方面的可能性上想过,现在也察觉到了对方不同寻常的慎重和温柔。
所以,几小时前金口中’另一个凶得像要吃人的金发’……
他说的是侠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地下室递来那两瓶果汁罐头的时候?
夜市中举着冰淇淋往她嘴边送的时候?
亦或者是在流星街焚烧垃圾的烟雾里驼起自己的那天?
还是更早一点,从他和别人不同,坚持要叫自己’洛洛’的那刻起就……?
洛可可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等你想好了,再通知我。”
“但如果我要的东西,洛洛给不了呢?你会毁约吗?”
“……只要是东西的话,就没问题。”
“那就好。”
两个人的对话好似在打哑谜,其他人静静地听着却都没有说话。他们也许听懂了,也许按各自的解读误会了,也许像在倾听其实正打着别的主意……
绷带一圈圈绕上脖颈,侠客只靠单手就完成了包扎,最后用多余的绷带在洛可可的脖子上绑了个蝴蝶结,“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呢。洛洛,你还记得吗?”
洛可可垂目扫了一眼,瞬间就理解了他指的是什么。
无论是肮脏的飞行货船内,还是天空竞技场豪华套间的沙发上,侠客都喜欢留下这样的标记。就好像手中包扎的不是丑陋的伤口,而是一件准备送人的漂亮礼物。
“……记得什么?”可她却故意这么反问。
因为不管侠客对自己的心思是何时多出来的……那都没区别,也不具有任何意义。
他是蜘蛛。而蜘蛛动机不纯,蜘蛛都另有目的!
牢记住这点就足够了。
“没什么,不记得就算了。”侠客眼睛里的阴影像雨林最深处,连阳光都照不到的角落,“洛洛有时候真的是……特别残忍。”
洛可可望进那一片浓墨似的绿色,隐约有种报复的快感,但随即就陷入了更沉重的无力感和空虚中。她此刻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利用侠客一时的’鬼迷心窍’……
事实上,严格来说侠客从来没有对自己做出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我很抱歉。”
“算了,这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