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把后面堵得严严实实。他们是所谓澳洲人的说法本来就是无凭无据的事情。而且又不是红眉毛绿眼睛的西洋人,一看就是非我族类。姜师爷原本一大通借题发挥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狠狠的捏了下手中的扇子。 这招无效,只好用后手。拿出大牌子唬人了。他轻咳了一声: “二是,说来话长。我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用眼睛扫了一下裴莉秀,说道:“抚台大人的老太君,过几天就是八十寿辰。” 裴莉秀点头道:“这在舍间都是入了正册的。到时候,万无贻误,自会重礼奉上。以求荫庇。” 姜师爷笑道:“这不过是按着份例随班贺喜的事情,如何能让上人见喜?现如今的局面,难道贵东主就不想让李抚台大人的老太君来个喜上加喜?” 这话里要挟讨要的成分已经十分明白了。裴莉秀暗暗皱眉,只好说:“还得请姜老爷指点迷津一二。” 姜师爷这才道:“抚台大人的高堂,早就听闻府上有一尊自走自鸣的澳洲时辰钟。很想借去,要在华诞之辰,图个风光,也让来贺的亲友们大开眼界。” 裴莉秀恍然大悟:原来是看中了自己房中的那座红木大钟了。 这东西说起来也不甚金贵。要不是钟利时博士一心想等自产钟表技术全部开发完之后再上市的话,光临高的现代机械钟配件存货就有几百套,让紫珍斋的巧手匠人装个好看的壳子立马就有。要是送给李逢节能够缓和这一危局,这个代价不算高。 但是苏爱和她说过的话又浮上了心头――“最近谣言四起,你们自己一定要把持得住,千万不要乱打主意乱投门路。外面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禽兽太多!”,加上她明确记得,李逢节的老太君寿辰根本不是“最近几日”,而且送多少银子是早有定例的,不会派人专门上门来催促。一般也不会来点名要某样东西。 她注视着这张道貌岸然的“官脸”,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笑容和不断打开合起的扇子。决定试他一试。 “既然蒙老太君抬爱,一回奴家就遣人将钟送到抚台大人府上。托老寿星洪福,求个赏识呢。” “不用,不用,我已经带人来了,他们自会带走。不消送了。” “这不好吧。这份贺礼,还是该到正日子,披红挂彩,吹吹打打的送去,奴家自然也是要去给老寿星磕个头才好。” “不用,不用。” 裴莉秀忽然眉头一皱,轻声道:“哎呀,不妥,不妥。” 姜师爷原来还准备力陈一番不必劳动您大驾之类的话,忽然听她说出“不妥”来,顿时呆呆的看着她。 “我屋子里此物,叫做澳洲红木大座钟。先生想必是知道的。” “正是,正是。” “既然是抚台大人的老太君祝寿,送一架钟去,这这这……”她言辞一转,“恐怕极其不妥。” 祝寿的时候“送钟”岂不是成了“送终”,这简直就是在触主人家的大霉头了。这姜师爷不过是巧设辞令,借着抚台大人的太君祝寿的名义来谋夺这座宝钟,原本就不是准备做寿礼的,哪里会想到这个关节。被裴莉秀一点,不由得目瞪口呆,而且完全无话可说。 姜师爷愤愤的狼狈而去,临走不免撂下几句含沙射影的狠话。裴莉秀懒得搭理,她已经料定,姜师爷压根不是奉着李抚台的命令来得,完全是借着最近的进剿临高的事情上门讹诈的。 郑尚洁知道之后有些担心――毕竟对方是巡抚身边的人,要是关键的时候上个眼药怎么办? “哼,他根本没这个资格。”裴莉秀懒懒的说,“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巡抚衙门还轮不到他插嘴。再说进剿临高的事情,连两广总督衙门还没定下来的事情,他一个抚台衙门的清客能起什么作用?怕是参与机密的资格都没有。不用怕他。这架红木钟,我宁可送到李抚台的府上,说不定倒能起到点作用。” “嗯,也对。不过送礼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和郭东主商量一下……” “我是说说而已。现在我们一举一动都是大事,当然要他拿主意。”裴莉秀咬了下嘴唇――惊觉自己居然没有涂口红。 郭逸这边,孙常已经回来了。他禀告说,多数人家还是收了茶,不过只有极少数人家见了他,还有赏钱开发。多数只是回了一张帖子。也有些人家说主人不在,不便收礼的。 他一一看着孙常做得礼单。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规律来。 看样子,广州站交往的达官贵人们虽然已经开始有意识的疏远,但是还没有到决绝的地步,可见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的关头。各方面还有余地可以转圜。 归纳下来:显然广东官府有意对临高用兵是实。但是还没有定论。 郭逸专门去拜访了一次高举,高大官人也接到了类似的消息。他倒沉得住气。直接告诉他:这事情很蹊跷。 “你不必太过慌张,此事大有盘弓不开箭之势。” 这倒和自己的猜测有些暗合。郭逸想。他有意要套问细节,便故作不解之态问高举。 “要讨伐临高,兵从何来?饷从何来?”高举笑道,“无兵无饷,难道要广州城里的大人老爷去亲执干戈么?” 他告诉郭逸,广东藩库里根本拿不出这一大笔银子来。 “何镇手下的兵们,快一年没开过饷了。除非王制台有本事变出几十万饷银来,否则讨伐临高不过是空论而已。” “原来如此。这么说是空穴来风喽?” “倒也未必。起码,王制台是有这个想法。”高举说,“你想想看,福建的熊抚台风头这么健,他若再无一点建树怎么成?他在广东得罪的人又多,到时候怕是只会没法向朝廷交代!” “你们也不可大意了。”高举说,“如今之策,还是要早早的寻个结实的靠山投献才好了。” 高举的意思和苏爱一样,要他们向杨公公投献,这样就能平息了各方面伸出的贪婪之手。 “此事小弟不能做主――” “是,你还要去问文掌柜的意思。”高举的兴致很好,“老文好久不到广州来了,难道临高那鬼地方居然比广州还好?真是不给面子的很!” “哪里,哪里。”郭逸正要给文德嗣开脱几句,高举挥了下手:“你去和文掌柜去谈谈。他这样盘踞临高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早做谋划!” 这样几方面对照起来,郭逸大概心里有了底。在向临高的报告时他表示:广东明军在短时间内就出动的可能性却很小。 然而这个消息的四处流散使得广州站的处境变得困难起来。不但紫明楼的业务量锐减,而且正如苏爱所预言一样,随后的七八天里,广州城里的政治气候似乎发生了变化。来紫明楼的人明显减少,预约几乎不见了。郭逸和裴莉秀这边,开始川流不息的出现各式各样的客人求见。 这些客人们个个开出口来都有大来头:不是总督的清客,就是巡抚的亲戚,要不是镇守太监的长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