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之徒,如今又与髡贼合股,髡贼能驾铁船冲破万里波涛而来,必是长与舟楫之辈。二者狼狈为奸,若不能一鼓而歼,流散出去,我广东洋面自此无宁日!” “髡贼不比寻常海寇,寻常海寇所图不过钱财。澳洲人自称华夏苗裔,来到大明,既不遣使入朝,也不上书内附,在临高一隅之地私筑城池,招募流亡,实有不臣之心!”他说得声色俱厉,一下给澳洲人戴上了顶大帽子。 “寅之将军。” 何如宾赶快起立,叉手说:“不敢,大人。” “你即是朝廷的世职指挥,又位列镇台大员。本督一贯倚你为广东之长城,进剿髡贼,你有何良策?” 何如宾恭敬地欠身回答:“末将愚见:剿髡有三点难处。 “哪三点?” “假髡真髡,并无差别。嘉靖年间倭寇之乱,倭亦有真倭假倭。真倭不过十之一二,然亦纵横海疆数十年,为朝廷大患。这是其一。” “嗯。”王尊德点头。 “其二,髡贼在广东一带,招抚流亡,平买平卖,不掠商旅,不劫船只,颇有笼络人心之举。我兵一动,自有从贼百姓奸民相告。军机难秘。” “有理。” “其三,髡贼船坚炮利,火器犀利,我军难以企及。以末将愚见,恐还在红毛和兰人、佛朗机人之上。” 王尊德拈须微笑,问道:“将军有何方略?” “不敢,大人。”他愈发恭敬道,“大人神机妙算,自然有平髡之策。请明示方略。” “今日会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 何如宾的方略和吕易忠设想的并无二致。澳洲人有船炮之利,仅仅派遣几千人,百来条船去示威是不足以迫使对方撤走的。与此必须用重兵。 出动水陆大军二万人,其中战兵至少六千。还要多带火器,尤其是红夷大炮。 “敌常于舟楫,又收得各路海寇残党。我兵断不可与之海上浪战。”何如宾不是水师出身,但是对本省的水师能力却是很清楚的,别说什么大铁船、铁快船,就是和红毛的大夹板船和快艇作战都不是对手,如果不用纵火船根本就不能对抗敌人。 在他的方略里广东水师只承担运输任务,将参战军队分批运往海口千户所,全军在琼山县集结。 “澳洲人虽然势大,却至今未能陷一县之地,可见其不善陆战,我以陆师重兵进剿,可收功倍之效。” 按照何如宾的估计:假髡多半是诸彩老等海寇的余党,在海上朝廷大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但是陆上作战,摆开堂堂之阵。对方根本不敢正面迎战。必然是退缩博铺据守。他亲率大军从陆路抵达博铺。临高的从贼百姓就不再敢接济博铺的髡贼蔬菜肉食,大军只要长围数月到半年,即能迫其自拆堡寨而去。 王尊德对他的谋划颇为满意。但是照向来的规矩,方略制定不是武将的事情,他不便说好与不好,只是拈须微笑而已。 “制军!”李逢节道,“只派陆师进剿,髡贼于海上依然出入自便,临高本地的奸民虽不能接济蔬菜肉食,然而闽粤两地贪图重利之奸民甚多。恐怕未必能如何镇所愿” “兄有何良策?” “刘老香为我广东一患,若能效曹履泰之策,许以招安,以贼攻贼,岂不是件大大的妙事。” 话是不错,但是谁去接洽这个“巨寇”?刘老香一直在侵扰珠江口,官军和地方乡勇和他登陆的小股打粮队伍接战过许多次,但是始终不知道他的主力在哪里。葡萄牙人多次想消灭刘香也没成功过――他们还想和大明联合进剿呢。 要招抚这种海上巨寇,没有一二年的你来我往的接触根本办不到。所谓的以贼攻贼,不过是句空话而已。 王尊德虽然笑容满面,实际不以为然。 “此事要从长计议。若能招抚,自然是莫大的好事。”他说,“不知道哪位是粤省的曹履泰呢?” 月港海防同知曹履泰是熊文灿招抚郑芝龙的主要经办人员。郑芝龙就抚之后的一应事务也是由他办理的,以贼攻贼之策,最早就是曹履泰提出的。王尊德觉得,本省并无这样一位大胆能干又十分了解“寇情”的官员。 李逢节却早有小算盘。他幕中有人和刘老香接上了头,正在劝他就抚。从幕僚的口中他得知,刘香虽然一时间势力扩展很快,但是对郑芝龙的膨胀极为担心――一旦郑芝龙消灭了钟斌,必然会东下广东消灭他。 李逢节认为刘香既有这样的想法,招抚他的可能性就很大,所以最近正在加紧办理此事。他为了避免王尊德的插手,对此秘而不宣。 此时他提出来,并非真要派刘香的用处,不过是先要王尊德对招抚刘香表个态。现在目的达到,他也就不再多言,只简单的说:“卑职一定竭力去办。” 王尊德制定的进剿方略是: 以何如宾统带全军,自广州祭旗出海。分批渡海到琼州府。在海口千户所集结。出动水师三百艘――水师没有如此的多得大船,马上建造也来不及,因此不足的部分全部在沿海通过封船来补充。 动员总兵力一万五人。以何如宾的镇标中营和家丁为主力,辅以抚标、督标各一部――合计战兵六千人。琼崖参将汤允文所部也受其节制。这样,进剿的明军水陆二万人。王尊德还准备谕令海南分巡道:要他发动琼山、澄迈和临高的乡勇和当地堪用的卫所兵协同作战。这部分人马的粮饷由琼州府自理。 集结兵力完成之后,即以陆师沿驿路向临高进发,待到陆师包围博铺,水师再视状况相机行事。王尊德对本省水师的战力不抱希望,所以没有明确他们的任务。 借佛朗机人战舰大炮助剿的事情,遭到高舜钦的竭力反对。他原本就要上奏断绝和葡萄牙人的贸易,现在要是借师驱髡成功,朝廷就要把佛朗机人视作有用的盟友,岂能准他的奏本? 所以他明知佛朗机人的大船重炮有利于剿髡贼,还是持坚决反对的态度。王尊德不愿和他争论,也不再提此事。 既然官军水师不能与其争锋。王尊德就祭起了禁海的法宝。他即刻命令琼崖参将汤允文带领水师在海口附近游弋,禁止一切民船进入琼州海峡。 “大人,为何不从广西调兵?”吕易忠会后对东家居然没有召广西的官员来会感到奇怪。广西颇有些敢战善战的土司兵。过去海南的几次黎乱,朝廷都从广西调苗、瑶、侗等各族土兵渡海作战。 “此是广东事,还是广东的军队好用。”王尊德若无其事道,“广西地瘠民贫,少征调为好。” 吕易忠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广东事广东了”。 “大人高见。” “哪里。”王尊德气度雍容的点了下头。接着他又向吕易忠询问临高的髡贼的详细情况。吕易忠相当于是总督幕中的“首辅”,各种消息、塘报、文书一概要会先汇总到他手里。 然而广州这边收到的海南塘报的只有语甚不详的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