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多个大约是被俘的乡勇之类的人物,正在髡贼的监视下在瓦砾上清理。不时的,还从里面抬出一个个箱子和木桶。不管是箱子还是木桶,都是青霞从来没见过的样式。间或也有人把里面的家具、布匹和草袋装得大米搬运出来,堆积在一片四面设有拒马的空地上。还有人专门在旁记录点数。 门前的空地上,树着一座门框形状的架子,挂着一排死人――足足有二三十个。她默念阿弥陀佛,慢慢的凑近了看,被绞死的人大多是她没见过的。有老有少,从模样和衣着看,应该是本镇的绅士大户,大约是团练公所的委员执事之类的人物。也有几个身材精悍健壮的,一看就是练武的,不是乡勇教师就是练目、家丁头子之类。 她很快就发现了罗天球,被挂在架子上的。发髻散开了,双眼圆睁,一种不服不愿的神情还浮现在脸上。罗天球大约被抓的时候还在拼杀,衣服上沾染着血迹。青霞看得难过,但是不敢哭泣,见髡贼们都在看守俘虏打扫战场,搬运货物,没有人注意这里,她双手合十跪下,默颂了几句佛号,随后飞快的站起身子走了。 她转到祠堂附近,这里因为最早被乡勇家丁们放弃,破坏不大。门口只有几个本地人模样的人在清理街道。青霞壮着胆子,找了个面善的老人家询问祠堂里的人怎么样了? “这里没有打仗。”老者告诉她,“没死几个人。不过其他人都给髡……澳洲人抓走了。” “都抓到哪里去了?”青霞着急道。 “被抓的人都给送到团练公所那边去审问了。”老者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小娘子!你认得罗家的人? 青霞知道罗家在这里名声不好,所以谎称自己的父亲是罗家的佃户,几天前到镇上来向罗家的祠堂缴祭祀用的贡品。 “那就不要紧。澳洲人对老百姓很好。你爹只是个佃户,说清楚了就能出来了。不会有事的。”老人安慰她。 青霞道了谢,走到了一条冷巷里。不由自主的掩面而泣。到底是悲还是喜?她自己也说不清。哭了一会,觉得心中松快了许多,这才擦了眼泪,往团练公所而去。 团练公所这里虽然也打了一仗,但是很快就被攻破,所以建筑破坏不大。这里如今是关押团练公所的委员、他们的家眷和狗腿子的地方。门前戒备森严。不许闲人出入。青霞绕了几个圈子,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询问自己父亲的消息。 她在全镇都走了一圈,又打听有没有周叔和那三个小徒弟的消息,绝望之余,她只好去了集中停尸的镇外的一处空地,这里已经搭起了芦棚。所有在战斗中死亡的三良镇的人都抬到这里,供家眷认尸领回。到时候无人认领的到时候就集中焚化了。 青霞忍着恐惧和刺鼻的药水味,在芦席棚下一具具的查看。最后还是没有发现有周叔和三个小徒弟的尸体,这让她心情大为好转。既然尸体里没有总还活着。 一路走来,发觉店铺多半已经开门,街道上的尸体瓦砾也有人正在收拾,秩序井然。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没有恐慌害怕的神情。看来髡贼打进寨子之后即没有抢劫也没有纵火。倒是纪律严明。但是大夫却一个也没有请到――镇上所有的的大夫都被澳洲人征去干活了,她没请到大夫,只好在药店先抓了一帖药,跑马卖解的人手边都有几个治疗跌打损伤,红伤金疮的方子。 这样走了一圈,回到客栈已经是中午了。她又饥又渴。回到客栈的后院里,本地有家的百姓们已经散去了一部分,只有少数外村逃难来得,一时间还不敢走。正在后院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吃干粮,也有人在烧水的。 青霞先去看了江娘,她的伤口用酒洗过包扎了,也上了金疮药,但是伤口却已经肿了起来。青霞见她面色苍白,脸上有汗,一摸额头却是在发烧,很是烫手。 她记得父亲说过,金疮最忌发烧,一旦发烧就生死未卜了。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师弟,你给江娘拿井水敷一敷。我去熬药。”她说。 “我不打紧。”江娘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红,“班主他们怎么样?有下落没有。” “没寻到,不过应该不打紧。”她把去打听到的消息和认尸的情况说了一遍。“大约是给髡贼们抓去了。审了就会放回来。” “我是怕周兄弟――”江娘闭起眼睛说喘息道,“他带着团练和澳洲人面对面的交过手――澳洲人把抓到了练目和乡勇教师都给杀了……” “要杀这会就杀了。不碍事的。”青霞知道周叔对江娘有些情意,不过碍着两人面皮薄,一直没有挑明。此时她更不愿意说不中听的话,只拣着好话安慰她。 “但愿如此。上天保佑我们这班子上上下下平安无事……”她说着话昏沉沉的睡去。 青霞赶紧找了个破罐子正要给江娘熬药。忽然店主和几个伙计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后院。手里个个拿着粗大的棍棒。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出来站在院子里!”老板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气势忽然嚣张极了。昨天他还丢下店铺逃之夭夭。今天一早回来躲着屋子里不愿意见人。竟然一下子就变成了这副摸样。 他们不知道这位陈店主已经当上了澳洲人新委任的本镇的三个联络员之一了,现在是专门负责为澳洲人办理住宿粮草之事,以后还要办理“合理负担”。 看到蒋锁正在院子里,店主当即破口大骂道:“你个扑街的要饭花子!当乡勇欺负老百姓!把他抓起来!送到澳洲老爷那里去发落!” 伙计们气势汹汹的发出一声吼叫,但是没有人真得扑上来――这几个卖解的功夫他们是见识过得,贸然冲上去未必能讨好。 牲口棚里出来几个百姓,见这阵仗都吓坏了,纷纷往回躲。一个老者大约是想劝和,赶紧说:“陈老板!你就算了吧。刚破了寨子,大伙还是太太平平的别生事了……” “太太平平的?”陈老板这会眉毛也竖了起来,“这小子昨天拿着刀在老子面前晃来晃去,无法无天!不收拾他还有没有王法了?!”说着他一点老头子,“虽然你们都是本乡本土的街坊邻居,也不能白住店,走人之前都给我把店钱结清了!不管大人小孩,一个人一钱银子!天启崇祯钱不要!” “老天,住牲口棚要一钱银子一晚……”有人忍不住嘀咕起来。 “嫌贵你就上打谷场去住!”不知道为什么,店老板变得凶横无比,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手下的伙计也一起吆喝起来。 “今天不付钱的,就不许走人!全得把房钱付出来了再走!”店主口沫横飞,又指点蒋锁道,“你们几个穷鬼,老爷我大发慈悲,把马留下就是!” 蒋锁到底年轻冲动,见这老板如此的不要脸的欺负人,顿时就要抽刀子动手。 “师弟,不要!”青霞赶紧按住他的手,冷笑道:“马有本事你自己上来拿。别叫手下的来送命!我们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