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素济算了算,不算孩子的话就是每人400斤。老人年龄大,又不参加劳动,这个数字不算低,但是孩子是越大越能吃。再者这只能满足口粮,日常生活还得有开销。他又算了一笔帐,按照范十二的汇报,本村的粮食亩产,折合标准亩大约是双季每亩300斤,30标准亩就是9000斤。800斤还不到收成的一成。就算要负担种子、肥料和公粮劳役,代耕户也很划得来。何况代耕户等于是一家顶了二家的纳税抬头,土地多占了却是按照基本税率缴税,不用累进。这算盘真是精! 他又走了几户“抚恤户”,除了死了儿子的曹家老太据说“走亲戚”不在家之外,各户说辞都差不多。郧素济见他们气色都还不坏,没有冻饿的迹象。对村政还比较满意:不管这范村长私下里捣什么鬼,最起码的工作他还是做到了。 郧素济又随意进了沿路几家农户家庭,看看屋里的情况。大致来说各家各户的模样都还过得去。卫生搞得也好。范十二说这标准村都是建有统一的公厕和倒粪站的,不但易于保持卫生,对积肥也有好处。 每户的基本生产工具也大致齐全,用得大多是天地会推广的改良农具。范十二说大家普遍反应新农具轻便好用,就是买起来“咬手”。随着第一批配发农具渐渐开始损坏,添购新农具已经摆上了议事日程。 大型畜力农机具基本没看到,进去的几户人家也没有栓牲口。看得出生产规模都很小。 “春耕的时候没牛的人家怎么办?” “按老法子,”范十二道,“有钱的租牛,没钱的便换工。” 郧素济又问:“天地会有耕牛贷款,有人贷吗?” “少。大伙都说‘如今吃穿不愁了,日子过得安稳,又有自家的地,可不敢胡来。’。” 郧素济想倒都是一个调调! 再看各家各户的生活水平,有的人家条件明显好于一般水平,不但桌椅家具多些,还添置了热水瓶之类的日用工业品,床上用品也不是一领简单的草席一床薄毯就完事了,有被单,有木棉或是豆壳的枕头――相当考究。不少人家还配了蚊帐。 他问了问村里的吃粮情况,韩道国说每人每年吃粮大约330斤,因为征发劳役多。出劳役是工地供给伙食,所以吃粮数比较少。 郧素济得知这里吃粮主要还是以杂粮煎饼为主,吃细粮的比例很低,还不到三四十斤。原因是可以利用各种杂粮和瓜菜,另外也有很多人吃不惯糙米。收获的糙米除了缴公粮之外,大多拿到集市上卖掉换取生活和生产物资,因为农民手里缺现金。 这里的山东移民原本大多有种棉纺纱织土布的副业,到了本地农村不植棉,自然这个副业也没了。因为本地的成衣廉价,现在农户也开始普遍穿成衣,进一步增加了现金的开销。 “买农具,买衣服,买盐,栓牲口……都得现钱,大伙都觉得钱不够用。” “卖粮都卖给谁?” 范十二说基本都卖给德隆了,除了德隆收购粮食公平买卖,不耍秤之外,收购点遍布各个市集也有很大关系。 “除了种地,还有其他收入吗?搞什么副业?” “有人家出去做工的,拿工资回来贴补家用。”范十二说,“要说地里一年四季有蔬菜,江里有鱼虾,林子里有烧柴有野果……可是这里离县城和集镇都远,去卖不上算――豆腐盘成肉价钱。天地会推广大伙养鸡,可是下了蛋也得拿去卖了才能换盐。总不能为几个鸡蛋一把青菜花半天去赶集。” “没有小商贩来村里?” “有,价钱忒高哩!”范十二道,“他也不收东西,就要现钱。种地的哪有这么多现钱?” 郧素济一听笑了,道:“你们也真不会动脑筋,大伙自个顾自个的当然不成,你们就不会找一个能写会算的,大伙又信得过的人专门赶集?” 郧素济以前读过江村经济,知道江南农村专有一类农民从事“航船”业务,就是代村里人“上街”出售农产品,购回日用品。 范十二道:“首长,一个人挑担推车能带多少东西,要是去得人多了,又不上算……” 郧素济不由得脸上一热,自己真是想当然了!江南水网地带一个人摇船就能运上几百斤乃至上千斤的货物,这里可没江南这么好的航运条件。他想了想,又道:“套个牛车去不就是了?你们这里有多少大牲口?” “栓大牲口的人家不多,再说人愿意不愿意还是个事。”范十二有点没把握。 “只要有钱赚,能不愿意?就看村里牵不牵头了。”郧素济说,“我看得出,你是个很有办法的干部。” 范十二赶紧点头:“行!我回头就想想怎么做。” 郧素济说:“说起副业来,为什么不许做豆腐卖豆腐?” 范十二愣了下,心道老孟这糟老头子,又不知道在首长面前编排些啥了!他赶紧道: “做豆腐这事,原没说不许。但是县里有规定,豆腐作坊要符合什么什么卫生规范,俺也不懂,干脆不弄最好,省得犯错误,不好向乡里县里交代。最近这卫生防疫的事抓得特别紧,县里的卫生警察三天两头来村里查卫生。可不敢闹出个纰漏来。” “原来是这样。”郧素济道,“你这是省事的法子,虽不能说错,却不是个好法子。这村里也有几百口人,大伙又都种杂粮,豆子是少不了的,磨成豆浆做成豆腐,大伙有得吃,还多了豆渣做饲料肥料,有什么不好?” “是,是,首长见教的是,回头我就叫老孟把豆腐作坊搞起来。”范十二道。 郧素济刚想再说什么,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利的哭叫声:“莫打了!再不敢啦!我不敢啦!嗷嗷嗷……爹呀……你饶了我罢……” 郧素济一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是梁柱收拾他婆娘呢。”范十二若无其事,“他脾性不好,他婆娘偏生又是个利嘴……” 郧素济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坐在村口做鞋的年轻媳妇,他摇了摇头。 范十二见郧素济眉头皱着,赶紧又道:“我这就叫元虎过去……” “不用了。”郧素济想自己不是来做老娘舅的,这种家务事自己还是不过问为好,问道,“你们村里打老婆的事多不多?” 范十二看他面色不好,他大概知道澳洲人那里女人地位很高,不兴打老婆。不由心里暗骂梁柱吃饱了没事打老婆,净给自己惹麻烦! 当下赔着笑脸道:“大伙旧习难改,难免的事情!咱们那儿风俗不好,不怕首长您笑话,老辈子有个口号:娶回家的媳妇买来的驴,任我骑来任我打。你要十天半月不打回婆娘,街坊四邻都笑话你没卵子哩。就真疼婆娘的,也得关起门来拿个笤帚拍炕沿,让婆娘干嚎几声……您老别看她嚎得响亮,拿笤帚抽几下光腚,打不出毛病来。” 郧素济没说话深知移风易俗之难。但是他很清楚,妇女地位问题归根到底是经济问题。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