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隐约能看出模仿真实字体,但是模仿的不像的痕迹。
也就是说,沈清嘉为建工集团签署过的所有文件都是无效的。
而且,她精心准备了一顶,模仿笔迹造假的帽子。这顶帽子,她是为谁准备的?
高启盛一把摔碎了桌上的烟灰缸。天边隐隐传来闷闷的雷声,夜空中无声地绽放了几个闪电。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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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建工集团的保镖把自己强拉上车的时候,沈清嘉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又一次被关进了这栋别墅。这一次,连阿姨也不在了。只有门口黑压压站了一群保镖。她不被允许走出房间。已经两天两夜水米不进了。
是雨季了。不分白天黑夜,窗外一直下着瓢泼大雨。雨是那么大,仿佛要冲刷净一切。
高启盛是怎么发现的?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呢?他会如何杀掉自己呢?
是了,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完全不可预测。就像一只阴冷且没有任何声息的蛇。
完全不可预测吗?沈清嘉斜坐在飘窗上,望着窗外的满天满地的雨。
她真的累了。她真的不想再挣扎了。算了吧。就这样吧。
但内心又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微弱的问着自己。真的不再试试了吗?试试吧。万一呢。沈清嘉,你要永远、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救自己于万千水火中啊。
想想,再想想。她几乎是在耐心地劝着自己。有什么办法呢?他一定是发现了。他会饶过我吗?如何能让他饶了我呢?
或许,也不是完全不可预测。
之前在咖啡厅里,高启盛说过的那段话是如此真诚,用真话来撒谎,是最好用的手段。在那段话里,沈清嘉嗅到了他的曾经的自卑和如今的自傲。
可无论自卑还是自傲,都是因为他把他的自我看的太过重要。
如果,让他看到他的自我呢?是不是能够让这条蛇,犹豫那么一秒。沈清嘉也不知道。但是,她也只能试试。
门,终于开了。
高启盛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衣装笔挺。他的头发永远是梳成高高的背头,金丝眼镜隐藏不了阴骘的眼神。
他把一叠文件摔在沈清嘉面前,“凤簪斜倚,笑傲东风里。沈教授的字写得不错,何苦劳烦师傅刻上去呢。”
是了,看起来,他发现的是笔迹。
沈清嘉努力让自己放空,回到多年前小镇大学生的状态。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改变笔迹吗?”沈清嘉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的雨,声音轻的仿佛是呢喃。
高启盛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他没有兴趣听沈清嘉解释,起身要走。
“高总,你读书的时候,帮别人写过作业吗?我经常写。”
高启盛怔了一下,神差鬼使地,他转过身来,依旧没有说话。
“帮别人写作业是有技巧的。不能让老师看出来都是我写的。否则我就拿不到一分钱,还会被他们欺负。所以我从小,就经常试着改变笔迹写字。”
沈清嘉转了过来,眼神飘忽地望着高启盛。
“有一次,我给坐在前排的女生写作业被老师发现了。下课铃一响,那个女生回头就给了我一巴掌。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但我还是要给她写,而且要改变笔迹好好写。因为我需要吃第二天的早饭。”
“从那时候我就明白,无论我成绩再好,也换不来一丝尊重。他们嫉妒我成绩好,会趁我出去偷偷把我的笔记撕掉。”
“高总,上次你说,我没有经历过,不能明白你的心情。如今,我想必是要死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签名,我就想和你说说这些。等我死了,这世界上也好歹有个人,能知道一下这些笔迹背后的故事。”
窗外的雨仍然铺天盖地地下着,沈清嘉不再说话了。
高启盛只觉得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没法立即转身出去叫人“清理麻烦”。
他低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沈清嘉缓缓地站起来,又匍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去捡那些散落一地的文件。
她的浑身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这些笔迹,曾经是我活下来唯一的生路。如今,是不是要带我入死路了?难道,”
她倏然抬头,仰望着高启盛的眼睛,“难道,我的一生,无论多么忍辱负重,都只能是任人刀俎的鱼肉吗?”
这句话,无数个愤怒充满胸腔的夜晚,高启盛又何止问过自己千百遍。
良久,他重新戴上眼镜,张嘴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下颌,说:“你等下把这些文件全部重新签过。”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