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才还算明朗,如今却像是一砚晕染开的墨汁,雨线细密又络绎不绝,洁白的玉兰花枝在大雨中飒飒簌簌地晃着。
虞容在一处名为万文集舍的书斋躲雨,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朱色的围栏上,看着顺檐角躺下的水哗啦啦流过去,一个个水泡涨起来,又啪地一下碎掉了。
风吹在身上,虽然如今天气温和,但也有些冷了。
她叹气,收回了手。
虞容觉得自己身上多少沾点……倒霉。
她的体质与生俱来,无法改变,但是也不好打击重云的热忱,就跟他一齐进了璃月港,而不是在附近的客栈歇脚。
还没到绯云坡呢,突然就下起雨来了。
两人就近上楼避雨,还没上台阶呢,就有一个盘着发髻,穿着靛青色袄裙的年轻女子撑着伞急匆匆过来了。
“是重云大师吗,还请留步!”
她气喘吁吁,虽然行走时还顾及着仪态,可鞋子已经全湿透了。
冒着大暴雨前来寻人,可见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了。
“慧心小姐,您这是……?”
重云能认得出眼前这位,是在月海亭工作的慧心小姐。
他们两人接触不多,之前那次还是慧心小姐为一名富商太太做中间人,牵头搭线罢了。
为了请在驱邪除魔方面很有名气的重云,镇一镇富商太太家闹鬼多年的阴宅。
但这次是为了?
慧心看了眼重云,目光又游移到他身旁云鬓花颜的异族女孩,面上流露出惊艳的神情来。
那女孩实在生了一副不多得的好相貌。
鬓发乌黑,盘着银制的花冠,蜂腰纤袅,庄重华美的异族服饰,越发趁得她娇弱可怜。
白昼端相,娇艳尤绝,偏偏眼型圆润,目光柔软黏湿,宛若温和的小兽。可眼下泛红,瞳色也与旁人不同,便又多了份神秘莫测、凉意丛生的妖气。
……那是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好像被对方扫上一眼,全身都像被阵阵涟漪席卷了一般,涌起甘美的战栗。
诡异又强烈的吸引力。
表象皮肉,白骨红血……瘾君子五光十色的幻境。
慧心恍惚间突然想到血淋淋的凶案现场,瞬间从癔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她再不敢看,只是盯着重云,平复了下心跳,“这次的事情错综复杂,直说怕是一时间也难以理清……”
虞容瞬间会意,将收起的伞往重云手里一塞,“你去忙吧,刚好我也有些冷了,去上头讨碗热茶去。我好像听见唱戏的了,蛮有趣的,多坐一会儿也不妨事的。”
重云也晓得事情轻重,向虞容赔了不是,又向她手里塞了东西,便和慧心一同走了。
虞容绕上梯子,打开锦囊,发现是许多玻璃球一样的东西,触手生凉,每一个都是浅浅的红色。
……重云把自己的血封在了这里头。
她闻出那袋珠子的气味后,傻在那里半天,捧着那锦囊,像是托着一捧雪,生怕它散了化了。
等到返回去看,那两人的身形已经消失在滂沱大雨里了。
…………
虞容在这里等了好一阵子,好在今天下雨,这里也没往日那么多人,不需要担心狂蜂乱蝶的问题。
书斋的老板悄悄瞅她半天,搭了几句话,末了给虞容上了一壶热茶,便坐在柜台后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她。
虞容看在茶水和点心的份儿上,权当自己是盆花,由着人随便看了。
来到这个世界也没什么使用金钱的机会,本想揪下头顶的银饰抵钱,店家却只是推辞,不肯收下。
她在这儿等得没趣,索性躲到书架后头,挑了本书看。
这处万文集舍店面很窄,说是书舍更像是个人的书房。
绘有璃月山水的屏风后便是被绢布丝绸精心包裹着的卷宗,角落散置了不少小书架,柜台与高大的博古架被隔开,都塞满了书。看上去年份不短,书架的木头都渗着熟糯般的深色。
旁边放着两只矮墩墩的圆木凳子,看上面的脚印,估计是方便客人取用上面的书籍的。
说来尴尬,这个世界的文字虞容没学明白,写在纸上如同天书一般,看得脑瓜子疼。
她踩着矮凳子踮起脚,伸直了胳膊才将将够到最顶上的书,费尽力气才捏出一本书,看封皮颜色艳丽,翻开字也不多。
……绘本吗?
托在手上沉甸甸的,得有一本新华词典的重量了。
虞容翻开第一页。
嗯……
花团锦簇高门大楼的,估计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吧。
第二页……
她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明白了这书为什么放在最顶上了。
虞容缩在角落里低着头,难得认真地汲取知识,完全没注意到最顶上原本排列得严丝合缝的书,开始慢慢向一旁倾斜,繁杂的雨声掩盖了细小的翕动。
【那孙娘子的赤色鸳鸯肚兜正缠在狂徒的(瓶)上,两人正在假山石之间颠……】
看到熟悉的文学,回忆起了家乡的温暖。
她却突然瞳孔紧缩,头皮发麻,一抬头就瞧见好几本厚如板砖的书,正朝着自己头顶坠落。
一本本紧挨着,像从流水线蹦出来的罐头。
这个过程在虞容的眼里拉得格外漫长,因为身体自动将这些东西视作了攻击目标。
摧毁只需要一瞬间。
恢复原样就很困难,要把自己的头发当成触手使用的话,微操……
“……当心!”
…………
来人反应极快,伸手轻捷,却还是替虞容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虞容听着声响都觉得疼,却不曾想挡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连声痛呼都不曾有。
来人正伸出一只手撑在书架上,垂下的另一只手捏着一本书,却还做出护着她的模样。
宽广的衣袖露出一节藕白的胳膊,手腕尤其漂亮,纤细白净,如同玉琢。
说来惭愧,这个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