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一顺利地走进了璃月港。
他像往常一样顺利融入人群,自然地像是一条投入水面的鱼。
黄昏将要褪去,红墙外飘着朦胧的小雨,微黄的灯光挑起如雾的雨丝,几瓣儿杏花被蛛丝捆住,伴着雨丝徒劳地打着转儿。
蒙德城受风神眷顾,城中绝无风雨,像风暴眼中仅存的净土。
璃月的神明对此干涉并不多,因此璃月人便也有机会欣赏微雨的黄昏。
盖着鸡丝豆脑叫卖的小贩,竹筒粽子枣仁糕,炊饼糯米饭,腊肉咸豆角,叫卖声稀稀落落的,沿街的餐馆都冒出白色的烟来。
掌勺的师父忙着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揩额头上的汗,无暇搭理食客。
滕一不饿也不着急,他保持着有悖于往常的从容。
作为□□之魔神,狄俪瑟尔遗毒的容器,他天生就存在着一个空洞。
被难言的焦渴和苦闷困扰,负面的情绪,欲念如同跗骨的蛆虫啃咬肉髓,将他反复拆解拼凑。
滕一打定主意,要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用自己的血肉将魔神残渣磨掉。
他希望这种宿命能到自己这里终结。
有时滕一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自己不是投火自焚,也不是掐着自己的脖子,坠入泥塘的,更不是被精神的污染折磨得无法入眠,瞪着两个干瘪的眼眶死去。
他性子寡淡,却被魔神残渣无限放大了内心的欲望,最终居然体现在女色上。
倘若往前再走一步,便能看见蹲在码头啃馍的船夫了,他几年前还经常载着滕一去珠钿坊。
珠钿坊的姑娘,除去那几个病死的,被赎的,流浪他国的,总有人记得滕一。一个放浪形骸的道士,精力吓人得如同一条蛰伏许久的蛇。
身形瘦弱,神色倦怠,却有一掷千金的豪气。
…………
几个小童顶着雨水斗草,也有一个顽皮的孩子用沾着露水的霓裳花去戳水沟里的小□□。
小孩的母亲一边用一只手护住自己打理好的发髻,牵着小男孩的手要回家,冷不丁被那只蹦起来的小□□吓了一跳,细长的眉毛登时就竖了起来,抬起手拍向他的屁股蛋儿。
撑着油纸伞的年轻女子结伴而行,长眉笑眼,娉婷动人。
滕一有些恍惚。
他忽然记起妻子依偎在自己怀里,说着山下采药人家里的小女孩有多么可爱,语气里带着羡慕。
他又想起自己和妻子真正意义上的碰面,似乎也在这样的雨天。
那个时候的滕一熬得住山上的冷好孤独,却挨不住魔神意识的折磨,在花船上放浪了几天,末了安静地系上衣服,发现自己没钱了。
他道了声祖师爷莫怪罪,便掐指寻了个位置,沿着那个方向,果然被璃月富商,裘家老太爷请了进去。
裘老太爷请他帮忙除去老宅中的邪祟。
裘家算是半路起来的富商,当家主事的裘老爷子,膝下无子,就剩养女生下的外孙女。
被呵护的女孩像块晶莹的玉,温润静默,不施丹铅,而眉目如画。
阳光筛过藤萝的叶片,她的神情虚幻得有些透明。
得到祖父的肯定后,裘小姐解开领口的扣子给滕一去瞧。
白净纤细的脖子上,缠绕着好几圈肿胀的伤疤,像是凝结了血块的麻绳,或者攀缘的水蛭,正伴随着她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轻微移动。
这条疤痕是活的。
它似乎在努力游走,试图把自己扯紧,好将面前这个女孩子勒死。
“怎样,您有法子么?”裘老爷子握紧了拐杖。
老爷子坐在主位,最光明的所在,滕一却能看见他身后涌现撕扯的黑气。
他也不多言,只是有些为难地、故作含糊地表示,“这是女子的怨魂,太凶险了。”
加钱,总归璃月港的商人没有差钱的。
裘小姐却紧张地攥住了手,滕一的目光掠过去,心里蒙上些灰蒙蒙的预兆。
————她不情愿。
滕一只挂念任务,却在檀香熄灭了后,对这个姑娘有了些同情。
幕后真相对她来说,未免过于残酷了。
…………
裘家小姐,裘纤云,深娴翰墨,温雅知礼。
却跟一个混迹于勾栏瓦肆、青楼花船的方士私奔了。
裘家老爷子已经气晕过去第二次了,勉强弄明前因后果的人,这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个方士……是不是长得怪俊,瘦得狠,身子单薄,衣服也不好好穿那个?”
“对对,欸!还是你记性好,就是这个怪人啊……嘶,你说小姐跟在这人身边,万一被胡乱教了些不适合的东西……这名声可怎么办啊?”
“什么小姐跟!是这臊死鬼脸的方士掳了小姐!注意措辞!”
围在一起的街坊,千岩军,还有窃窃私语的家丁。
“我记得这人早些时候,来裘老爷子家里送肉粽了吧……是不是惦记裘小姐,在风水上做了手脚,才叫人心甘情愿跟着走了?”
这一说有理。
说不准就是那方士做了什么压胜之术呢。
裘老爷子睁开浑浊的眼睛,枯瘦如柴的手指握着拐杖,“把小姐的床锯了……瞧瞧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事实是……
什么也没有。
…………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裘纤云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中。
□□之魔神却罕见地打了个哈欠,在滕一的意识中醒转,远没有过去那么歇斯底里。
祂平静地欣赏着她,眼神和看路边的花草没有区别。
【多么肮脏扭曲的欲望,只可惜与爱无关,却诞生了一朵洁白的花啊】
祂忽然觉得一切有趣起来。
毕竟从祂被归终驱逐出去后,就再也少见这种事了。
大袖的蓝衣少女拧着眉心,一遍一遍地加固封印,向身边的友人解释。
【对人类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允许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