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盛锦水后悔,她将绣成的祈福带都交给了释尘大师,竟忘了给自己留下一条。如今只能干巴巴地指着绣样给盛安安解释,好在她昨晚将针法绣线事无巨细地记了下来,才不致盛安安听得云里雾里。
盛竹未娶妻时,家中唯一的小辈就是盛安云。有一个身为秀才的小叔,盛安云也跟着学了几年字,可惜他在读书一事上没什么天分也没耐心,只简单认了些字就没再继续学下去。
等盛安安七八岁时,盛安云便以树枝沙子充当纸笔,教了她一些。
盛锦水之所以记下针法绣线是想将祈愿带做成长久生意,以后寻其他绣娘帮忙,没想到第一个用上的竟是盛安安。
“绣线我买了许多,堂姐练习时不用俭省,”瞧着日头差不多了,盛锦水长话短说,“至于布料,我托张氏绣坊的张老板买了些,还要烦请大伯去取来。接下来这段时日我要待在金家,大伯千万别忘了我们定好的日子。”
盛大伯认真了神色,“锦丫头放心,我绝不会忘记!”
得了保证,盛锦水心中的不安才稍稍压下,她起身告辞,这回没再让盛大伯来回地借牛车折腾。
盛大伯实在不放心,本想亲自送一程,赶巧村里有户人家要去镇上走亲戚,盛大伯便将盛锦水托付给了他们。
临走前,大伯母准备了精面做的包子,软乎乎的白皮里包着满满的肉馅,被油纸包着递到盛锦水手里时还冒着热气。
盛家村中村民大多姓盛,同宗同源。
不过今日到镇上走亲戚的这户却是外来的,姓钱,搬到盛家村已经三代。
同盛锦水一起上路的是一对中年夫妻。
临行前她听大伯说过,钱山是村里唯一的猎户,家境殷实,女儿嫁到了镇上,这次他们就是去看女儿的,晚上还会在那住一晚。
“你就是盛五家的丫头,长得可真水灵。”村民淳朴,便是夸奖也是直接了当。
盛锦水点头,神色淡淡。
只有对着盛大伯一家和弟弟时,她才会表现得亲近些。
钱山长得严肃,一路沉默地跟着钱周氏,钱周氏倒是健谈,但盛锦水并不怎么喜欢她,总觉得对方时不时打量自己的眼神没表现出来的友善。
随口回了几句,钱周氏见她并不热络,没多久便也觉得无趣,歇了与她攀谈的心思。
三人一路无话,赶在酉时前进了云息镇。
在镇口时,盛锦水便想与他们道别,没成想钱周氏说着顺路,一直跟着她到了巷口。
她寄人篱下,住在金家并不是什么秘密,盛锦水中途停了几次,但钱家夫妇不为所动,一直跟着她到了金家大门才停下。
盛锦水皱眉,语气硬了几分,“钱家大娘,我到了。”
“哦,原来你就住这啊。”钱周氏笑得殷勤。
见对方仍旧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盛锦水径直进了院子,心想着等自己再见盛大伯时,一定要弄清钱家夫妇的怪异之处。
她心里正想着事,没等反应过来兜头一盆井水泼下,周身泛起一股凉意。
金家大门留了条缝,门外还未离开的钱家夫妇目睹了这一幕。
钱山拽着还想凑热闹的钱周氏,低声道:“这热闹有什么好瞧的,平白惹了一身腥。”
“兜头一盆水下来,可真够惨的。”抵不住心里好奇,钱周氏低声道。
“晦气,赶紧走!”拉拉扯扯的声音渐行渐远。
等盛锦水回过神来时,只听到身后传来的落锁声。
正值八月,暑气未消。
尽管已经酉时,圆盘似的太阳还是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盛锦水赶了半天的路,正觉得燥热,猛地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不觉打了个寒颤。
她双手环抱住自己,冰冷的身体在暖融的日光下一点点回暖,心中的冷意却像是霜冻般,拖着她回到泅水渡江的那天。
碎发贴在颊边,水珠从发尾滚落,滴答滴答地连成一串。
金桑见她牡丹般艳丽的脸上只剩下苍白,只觉得心中畅快。
从小,她就看不惯盛锦水。
见她狼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