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看都不看一眼。
热腾腾的雾气弥漫在桌子上空,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坐在对面的符霏霏让邓飞鸟帮她递一下勺子,邓飞鸟想也没想就拿起勺子径直伸手过去,沸腾的锅里汤汁飞溅到手上,烫得她一下子弹了起来。
“嘶,好烫好烫好烫!”
“邓飞鸟你没事儿吧?”符霏霏关切地问。
“妈呀,邓飞鸟你别在这种时候掉线啊。”不知是谁说了句。
梁安一把拉过她,看了一下她手的状态,在桌子上扯了张纸给她擦干净,“还好,只是红了点,没多大事,下次注意点啊,笨死了!”
邓飞鸟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
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去,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换成了别的事,邓飞鸟重新坐好,耳边却飘来杜栖树的声音:“这种时候就别谨记直线最短了。”言外之意就是你不会从旁边绕一下递过去吗?
声音不大,也许只有邓飞鸟听见了。
“要你管。”邓飞鸟咬着牙,小声地蹦出这几个字。
梁安没听见杜栖树的话,却听见了邓飞鸟这咬牙切齿的一句,联想到那碗蘸料,猜到了几分,于是指着杜栖树面前那碗邓飞鸟调的蘸料说:“这个不是你调的吗,不蘸给我蘸吧。”
杜栖树按住了碗,淡定地说了句:“我的。”
“那你怎么不吃?”邓飞鸟可不淡定了,她想,你这不就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嘛,虽然在吃饭的时候想到这个有点倒胃口,但是你又嫌弃又不愿意让给别人这种行为妥妥贴合这个说法啊!
杜栖树很慢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接着用筷子在锅里捞了片肉放进蘸料碗里,等到那片肉完全被裹上了蘸料,他才缓缓送进嘴里。直到那口肉被吞下去,他才又看向她,那神情好像在说——可以了吗?
邓飞鸟无话可说了,冲杜栖树那边摆摆手对梁安说:“算了算了,随他吧。”
然后杜栖树开始咳嗽,脸颊染上一层绯红,他抓过水杯把剩下的水灌下去,又拿过被放在一旁的店里的水壶,倒了满满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往嘴里送。
见他额头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薄薄的汗,邓飞鸟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隐隐约约觉得是自己那蘸料的原因,便心虚地问:“你怎么了?不会是……因为我调的蘸料吧?”
杜栖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看他这状况,邓飞鸟有了个猜想,她索性直接寻求验证,“不能吃辣?”
杜栖树点点头。
猛然间,邓飞鸟变得手足无措。
自己刚才故意作出的那些冷淡与忽视在一瞬间变得很残忍,她无法将它们从脑海中摘除,只能任由它们一遍遍地回放着。
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但是又安慰自己那不过是正常的反应。矛盾的念头互相斗争着,没个输赢。
她有些不敢再看杜栖树,只能很慢很慢、极为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那句小声的道歉,杜栖树听见了。
其实说生气是不可能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不能吃辣,他没有理由怪罪她。
她不过是一个会因为他人不认可自己感到不开心的女孩子罢了,有时候你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是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又充满元气了,自愈能力强的吓人。
杜栖树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没关系,又像是在说不是你的错。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
吃完火锅后大家到路边等车,公交迟迟不来,邓飞鸟和梁安还有其他几个人围在一块儿聊天。
她有些不太敢面对杜栖树,尽管在那件事上她并不是故意的。
邓飞鸟一边心不在焉地和梁安她们说着话,一边偷偷地关注着杜栖树。后者靠着站牌闭目养神,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显得别样的宁静祥和。
公交车来的时候,邓飞鸟怕闭着眼睛的杜栖树不知道,特意等了一下,还背朝着众人变着嗓子叫了一声:“车来了!”然后又立刻装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慢慢悠悠地上了车。
梁安在后排叫她过去,她摆摆手表示拒绝。怀着一丝希冀,她选了靠近下车门的那一排座位坐下。
杜栖树是最后上来的,他环视一圈车内,然后缓缓地朝车厢后头走去。
邓飞鸟装模作样地看着窗外,假装毫不在意,实则紧张地攥紧了右手,杜栖树迈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上。
呼吸停滞了一秒,因为杜栖树坐下了。
在她旁边。
吃饱饭的邓飞鸟昏昏沉沉,车窗外的景物在视野中排着队短暂出现又很快消失,如此往复,她很快就困了。
眼皮像有千斤重,她费力地撑着,最后发现那只是徒劳,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听见杜栖树在说话。
他说:“我从小就不能吃辣,一点也不能,今天不怪你,是我没提前说清楚。”
她终于沉沉睡去。
随着公交车的行驶,邓飞鸟的头靠在椅背上一晃一晃的,最后向杜栖树那边倾斜着,杜栖树干脆靠近了她。
很快,他感到肩膀一沉,垂眼看去,邓飞鸟靠着他睡得很香甜。
那一刻,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心情浮现出来,是刹那间的纯粹与平和,带着丝丝点点的清新的香甜,像闻一棵橙子树上的刚长成的果子,那样的愉悦和满足,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不知不觉间,杜栖树也有些困倦,闭目养神间,似乎做了个朦胧的梦。
“不要忘记我。”
在睡梦中,他突然听见这句话,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猛然间清醒过来。
他忍不住垂着眼看了看肩膀上靠着的人,邓飞鸟还在睡觉,他眉眼终于又舒展开,并染上了一丝温柔。
邓飞鸟在公交车到站的时候被杜栖树叫醒了。“到了”,他说,没什么情绪。
邓飞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靠在杜栖树肩膀上时猛地一下子弹开了,“对不起对不起!”
杜栖树没说什么,站起身跟着大家一块儿下车。邓飞鸟下意识地抹了两下嘴角,确认自己没有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