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永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性命无碍,就是脸上挨了东屏人一刀。”
“啊?”他觉得这事可大发了,“你没在他身边护着吗?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遂指着他的鼻子,“你老谢不是号称铜墙铁壁嘛,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靠谱了一回!侯爷才回来多久!”
“要不是我推了一把,那刀就直接砍侯爷身上了!”
童大成一愣,“侯爷这么不小心?让东屏那群矮子兵近身?”
他沉声道:“这几年东屏那群矮子他娘的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各个活络得像他们树上的祖宗!我就那么一个眨眼没顾上,彭坦就冲到了侯爷背后。”
“就算他们都是猴……”童大成咬牙切齿,“难道他们还能上天入地地作妖?”遂指着他的鼻子半晌说不上话来。
他知道战场上战机变化莫测,这事怪不得谢永安。但童大成还是生气,气谢永安的不争气,更恨自己没能在场。
其实谢永安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如果时间可以倒转,那么他定然不会推那么一下子。他会挡在督江候的身前,哪怕这一刀下去自己连个全尸都不得。
“侯爷他……”童大成沉淀了一下想揍人的冲动,“伤得到底重不重?”
他抬手潦草地比划了一下,“斜劈了那么一道,当时脸上全是血。刘老军医处理后说口子很深,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左眼珠子。”
童大将军闻言觉得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人踹了一脚,顿时又起了揍人的冲动。
“现在绷带缠得严实,侯爷自己也看不见。等口子收好了,拆了绷带后才能知道他左眼的情况。”他好似预感到自己指不定要挨这小老弟的一顿毒打,往后退了半步,“侯爷在府邸静养,据说醒着的时候不多。你若是有事,找大帅也是一样的。知你担忧,等晚些时候,再去袁府探一探侯爷也是一样的。”
童大成想也没想就往营地外走。走了几步,又大步流星地回来了。随后,他就像扎在了地上一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风呼啸在耳畔,伴着滚滚滔江水声。风声和水声相互争辩着,吵得童大成头都疼了。
他奉命带兵护送袁二公子跑皇差,眼下偷跑回来已经犯了大纪。但他不想走,尤其在知道了战况和督江候的伤势后,他已经铁了心不回去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为这一举动挨上一顿军罚。但这吓不倒他。和东屏的战事已经拉开了序幕,他是督军的大将,没有理由在夷城浪费时间。
督军的将,就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真刀真枪地跟敌人干上一场。抡拳头揍流氓土匪这种事情,交给底下几个小的足矣!
狠狠挠了挠头,童大成最终还是抬脚往帅帐的方向去了。
眼下督江候养伤,那么兵权自然便落回到了袁宏渊的手里。能不能回来带兵打仗,先得过了小督江候的这一关。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谢永安感到了一丝雪中送炭般的欣慰。这仗已经打了半月有余,可谓是诸事不顺。虽尚未落败过一次,但他已经嗅到了战火的风向。
战火在滔江下游的东屏境内点燃,却在这短短半个月后就逆着江水一路往江都蔓延了过来。
谢永安遂抬头朝着老天爷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是中了东屏人的奸计,被拽入了深渊。
这哪里是什么兵来将挡的无奈之举,明明就是蓄谋已久在滔江那头等着呢!
不远处的帅帐那头有了动静,是争吵声。即便隔了一座院子,里头罕见的咆哮也引得路过的小兵皆都驻足往那边看。
“童将军回来了?”
“没呢吧!”
“这不是童将军的声音?”
“是!肯定是!和大帅吵架呢!”
“站在这边干嘛呢都!”谢永安好心地赶人,给小老弟留了点面子,“让你们出来巡逻,让你们站在这里看戏了?该干嘛都干嘛去!”
人都散开了,周遭的安静让争吵声变得更为明显。但他听不清楚,便索性走进了帅帐的院子。隔着门板听了一会儿,也就把前因后果听得差不多了。小督江候是个儒将,即便是生气责骂属下也不会超过半炷香的时间。待到把道理讲明白了,再罚一罚,事情也就过去了。谢永安倒是不怎么担心。
但童大成这个人好面子,一会儿出来撞见难免尴尬。谢永安自觉地往外走,走到院子口还不忘叮嘱哨兵,让他们决口不提自己来过一事。
江边的空气闻起来有点腥,寒风裹挟着冰冷的水汽直往人骨缝里钻。谢永安边往帅帐外走边抱起了胳膊,觉得今年秋天冷得倒是比往年要早些。往年的这个时候,秋木槿都还没开败。但今年,空气中已经闻不到什么木槿花的香气了。
他拐过一个弯,随后就站在暗处等着。不一会儿,童大成一脸高兴地从帅帐院子里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兵。显然,这场争吵的赢家是童大成。
他们隔得还有点远,童大成没看到他。从他们去的那个方向,谢永安猜他应该是去军纪处找军纪司聂永胜挨军罚的。
军纪司是个美差,因为督军的军罚其实并不多。
督江候偏爱皮肉遭罪的,而他的儿子小督江候则更喜欢折磨人的精神。对于童大成这种,给他来个兵法罚抄便足够让他长长记性了。
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人如此,国亦如是。一国天子,朝臣不敢忤逆,百姓不敢非议。但天道昭昭,因果轮回不息,冥冥中自有天意。
而今在众生眼中,邕国便是当了这个恶人。旁人冷眼旁观,更有甚者在背后戳着督军的脊梁骨在骂!这回,怕是连天上神仙都不会来眷顾他们了。
谢永安心中的不详之感越发膨胀。
脚下的土地是祖先用鲜血换来的。倘若有朝一日被东屏人踏上了这片沃土,那么他们也只能用鲜血去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