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漂浮在一片没有重量的虚空中。
似是醒着,似是梦里。
他自己也分不清。
唯一的感觉就是,也许他的身躯正在不断崩塌,分解,破碎成无数残片凋零下去。焚心灼骨的火焰就快将他全部烧成灰烬,然后贪婪蚕食他仅剩的灵魂。
不过似乎有人并不希望他就这么消失,于是开始忙碌地修补他,试图让他彻底好起来。
哪吒不确定这个人是谁,朦胧的视线里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感觉时不时有一只温软细腻的手轻轻触碰在他额头和脸颊上,让他原本支离破碎的身体开始重新变得完整。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轻松。空荡的胸腔深处仿佛寄生着一头永不满足的怪物,正在发出接连不断的凄厉哀嚎,渴求着找回合适的东西去填满。
有什么东西丢失了。
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找回来,填进去。
找回来……
哪吒痛苦地喘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整个思绪都逐渐被这种不满足的扭曲欲.望所侵占,刚刚才稳固下来的形体再度开始崩溃。
但这次,他并没有破碎开,而是变作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东西。
一朵赤红色的莲花,一团猛烈燃烧着的庞大火焰。
千层花瓣层叠绽开,盛大而饱满,焰流缭绕。极致艳丽的色彩,哪怕用世间最纯粹的霞光也无法染就,燃烧着熊熊业火悬浮在天地间。
越发可怕的空洞感与饥饿感,让他吞噬了周围所有能吞噬的东西。
他行走过的森林化作了一片飞灰,河流与海洋蒸发成干裂的凹陷,山体融化成滚烫的岩浆不断奔涌,银河在头顶被灼烧成不详的鲜红。
可他还是不满足。
因为真正能填满他胸腔深处那块空洞的东西还没有找到,他永远会被这种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
意识到这点后,哪吒第一次隐约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与绝望。就像他站在忘川岸边,动也不动地望着自己母亲的亡魂逐渐消失不见时的感觉。
他好像,没有办法。
心念流转间,头顶的太阳忽然熄灭下来。月光灰暗下来。世界在他面前安静着,安静着。
有人忽然叫了他一声:“三太子?”
他蓦地睁开眼睛,在漫天火海沸腾中,看到了一个纤细秀丽的白色少女身影正朝他不断招手,像是在说着什么。
哪吒错愕地看着对方,空荡的胸腔里忽然搏动出一声回音般的虚幻心跳,思绪里连绵不绝的哀嚎终于停止,转而变为充满渴求的窃窃私语怂恿着他:
[找到了。]
[就是这个。]
[丢失的,不见的。]
[终于找到了。]
他朝少女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然后,毫不犹豫地撕碎了她。
他把她丢进火海里,用火焰化作的尖刀一寸寸割开她的皮肤,挑出她的骨头,切下最新鲜的血肉,最后挖出那颗还在不断跳动的,血淋淋的温热心脏。
他将她全部拆碎了,又全部捧起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吞下去,不留一点痕迹。
少女的骨血与生命彻底融入了他的,熄灭了那些永不停歇的窃窃私语。
现在他终于完满无缺了,再也不会有日夜不休的折磨,再也不会有不明所以的哀嚎与违背本心的畸形渴望。
他得到了永恒的安宁。
可当哪吒抬起手,看到有温热的血还挂在指尖上,粘稠又甜蜜。
他被这种比火焰还可怕的温度惊到彻底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温度来源并不是血,而是少女的侧脸。
在耗费大量灵力帮他压制住烈症发作,又独自守了他一整晚以后,叶挽秋此时正累得趴在床边安静睡着,混天绫温柔地搭在她身上,替她遮挡着窗外越发刺眼的阳光。
原来刚才那只是个梦。
哪吒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接着慢慢坐起身来,低头看着旁边的叶挽秋,好一阵没有说话。
有几缕黑发散乱着从他肩膀处滑落下来,轻轻扫过叶挽秋的鼻尖,弄得她有些痒痒的,原本安静闭合的浓密睫毛也跟着抖了抖,有些不情不愿地醒过来。
哪吒很快顺势抽回自己刚才被她不小心枕到的手,意料之中地感受到那阵可贵的安宁感也瞬随之被抽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熟悉了几千年的烈症影响,但也已经被削弱得非常轻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你醒了?”叶挽秋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脸上表情有点惊讶,“感觉怎么样?还在难受吗?”
她边问边着意打量了一下他的眼睛。
虹膜是一贯的乌黑色,不似昨夜几近发狂时的冰冷灿金,看起来无害多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的状态也重新变得冷静,没有那种要动手掐她脖子的打算。
“我没事。”哪吒摇头,脸上气色看着像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不过有了昨晚的经历,他猜测自己这样的状态其实只是暂时的,就像他刚从百花深醒来还以为自己已经基本好全,结果却突然失控一样。
难怪太乙总是反复叮嘱他不能轻易动用那两种本源神火,没想到用了以后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竟然一下子没办法靠自己缓过来了。
他转头看了看叶挽秋,目光在她脖颈处不着痕迹地扫一眼,确认没有留下什么伤痕,然后才继续开口,语气有些生涩:“昨晚……抱歉。”
他说的是因为昨夜他意识不甚清晰又处于情急之下,所以动手掐她脖颈的事。
看得出这位在神界向来地位尊崇,生平更是傲骨骄矜惯了的三太子,应该是很不熟悉道歉这种事。
倒不是说他是那类就算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肯低头丢面子的不讲理蛮神。
只因道歉是需要将内心真实情绪袒露出来的行为,这让他很不习惯。
最重要的是,这个话题会触及到昨晚他狼狈不堪的时候,难免会引起关于他那时情况的好奇追问。
不过叶挽秋没想到这么多。
她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