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灵说罢,一剪子剪断沈曦华的法力,没有了法力的束缚,她飞速地往后退,似一个孱弱的少女落入血盆大口,瞬间,被吞噬。火海之门关闭,轰然一声,像是一声火药炸山石的声音,火海向外膨胀了一圈,翻滚着热浪,然后恢复如初的平静。
周边山上被浊气侵蚀的草木褪去黑色,恢复了如初的鲜嫩;在怪物刨根挖地的光秃秃之处,已抽出嫩绿的枝条,枯木又逢春了。
不一会儿,天空有火星下落,万字的经文成纬,漫天翻滚的乌云压沉,火海如海水倒灌,轰隆一声,火柱掀翻了整个法阵,滚烫的神力震慑万里,大地恐惧地发抖。
一道火柱冲破沈曦华设下的结界,往苍涧年结界上飞去。
神力外泄了,陶灵只成功了一半。
“拦住破口!”
沈曦华给苍涧年丢下一句话就逆着神力风飞冲进火海。
明丘宣远远看着她,傻在原地,下一秒也要随着她一起去,却被曾季舒用法力往后拉,茶盛浓知道明丘宣必然想冲上前,她看向明丘宣,对他喊道:“替我!”
下一秒她也消失在一片火红色里。
曾季舒松手,明丘宣飞过去迅速替了茶盛浓的位置。
法阵左右两边一黑一白涌来两股气,明显能看到两股气在法阵里融合、旋转,最终形成一道新灵气,从法阵之下,沿着土地爬,飞速奔向四周。
它每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会生长出新的嫩芽,仿佛地底下埋有千百上亿颗种子,春雨一到,便万物复苏。
在黑白两道气融合到法阵也无法存蓄之时,便向四面八方炸裂开来,苍涧年、明丘宣、原浔一同护住法阵,曾季舒责令妖兵一退再退,可是他们当中还是有人没有抵御住神力的冲击。
一道白光近乎要使人目瞎。
白光之后,周边冷了下来,火变成了蓝色,冰块似的透明,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法阵之外的原浔,因为只是普通的妖,既没有苍涧年深厚的修为,又不似明丘宣得神力庇佑,他有逃跑的机会,他却没有选择走,他和他们护住了结界,神力没有外泄到曾季舒那一层。
可他不大好了。
他灰飞烟灭了。
衣物、首饰、法器等等一样都没留下,魂魄也不看不见踪影。
他悄无声息地死在白光里了。
他从站在这里这一刻起,他脑子里就在想遗言,如果有神能听到他的心声,希望神能替他传达。
他在心里说:
“人界小民原浔,得妖护佑一世,早年误入歧途,戕害人命,屠戮生灵,罪孽深重,自知无缘仙途,故从不拜神灵,愿耗尽毕生修为,助沈神君一臂之力,下世愿为砖瓦,盖于梁上燕雀之巢,遮风避雨,报答夫妻恩情。”
曾季舒在刺眼白光之后,第一眼就看向原浔的位置,她向四处搜寻,一点踪影也无,再看阵中之人,也是一点踪影也无。
五个人,只剩下三个人了;三个人,只剩下两个人了。
天空乌云破开一个口子,一道圆锥形的金光洒落下来,万字经文浮着不动了,从云层深处,缓缓飘飞下来一个人。那人头戴九旒冕,彩衣绣云霞,衣袂飘飘,身边飘飞着四点冷翠烛,脑后有个大光相,脚踩金色莲花座。
是姚齐钰。
她一手握着一只玉瓶,一只手拿着一卷红色天令。
她先是放手,玉瓶自行飘飞倒转,吸走了法阵上的火,又放一卷无字天令下来,天令越落越大,最后盖住了整个法阵,再飞上去的时候,天令里彩绘着茶盛浓的画像,衣带飘飞,体态轻盈踩于云层之上。
她沉默地看向曾季舒,一张信纸出现在她手中,兰花指点着飘飞在手上的纸背,信纸轻盈地飞出去,打了一个弯,到曾季舒手里,她一眼就看到落款“原浔”,字迹却不是原浔的字迹。
正是原浔的遗言。
姚齐钰将玉瓶和天令收回手中之后,缓缓开口,声音空灵犹如远古天神的颂钵,宣告道:
“浊气已清,神使使命已达。”
“望尔等珍惜新地。”
说完身影就在金光中隐去,天空随着她的消失,一同恢复了平静,法阵之处,什么也没剩下,如果不是人群中少了四个人,会以为刚才不过是大火在空地上烧了一场。
明丘宣麻木地跟着苍涧年一起处理着后来的事,至于别人是怎样夸赞,怎样欢呼,又是怎样在知道真相之后哀恸的,他一概如经文过耳,听不清,辨不明,也无心去想。
一个法阵,一场大火,救了他的妖界,也夺走了他的爱人,他的恩师,他的朋友。
他原路返回,道路两旁都长满了牡丹花,他看着生机盎然的牡丹花,愈加落寞。
这么多故事,她偏挑《夸父逐日》,这是给他的提醒吗?她给小阿六念故事的声音犹在耳畔:
“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由她精血所化的牡丹花,活在妖界,除了多添了一道风景,还多一层效用,它有新灵气为蕴养的根基,它生来就能净化灵气,还能产出新灵气,供妖民使用,于妖修炼方面,能使结丹阶妖迅速突破结丹阶,往千难万难的塑魂阶走。这牡丹灵气刚出现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破阶飞升至塑魂阶了。
明丘宣走着,忽见路对面走来一个拄着拐棍的白发长须老人,仙风道骨,走路有些跛脚,背已经弓了,他看见来人,就招手问:“请问侠士,此为何地?”
明丘宣一看是老人,就快步过去扶他,扶着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手里有一张卷起的画。
明丘宣说:“这里是妖界。”
“妖界?”老人大吃一惊,“是传说中天地新生灵物生存的妖界吗?”
明丘宣笑着说:“是的,老伯您是人吧,怎么到这里来了?”
看来是法阵威力太大,结界松动了。
老人说话还口齿清晰,个别字含含糊糊:“我也不知道,我走在路上,突然就起了大雾,我不敢乱走,就沿着路直走,我要去镇上找人,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一抬头就看见好多牡丹花,还有你。这花真漂亮啊。”